“此乃我們一家三年前秋遊之後,家姐為我父所畫,隻是畫作早成,三年來卻始終未有一首合適的題詩,紫英,不如你來為這副畫賦詩一首如何?”沈自征斜睨了一眼還在呆呆出神的馮紫英。
這個時候馮紫英才意識到這沈家還真的一門出才子啊。
他也聽說過沈自征還有一個兄長沈自繼,要大沈自征好幾歲,不過沈自繼考中秀才之後再考鄉試未中便不再參加科考,而是在外遊曆,喜好戲曲詩賦。
看來這個沈姑娘也怕是一個才女,這幅畫的山水畫水準極高,而且看樣子還精通詩賦。
看看沈自征這廝的那副表情,馮紫英也能約摸猜測出對方意圖來,明知道自己不通詩賦,這是整個青檀書院乃至崇正書院中不少人都知曉的事情,他不信沈自征不知道這事兒,這純粹就是先要讓自己出乖露醜了。
想到這裡馮紫英也禁不住沉吟,看來自己還是有些剃頭挑子一頭熱了,這位沈姑娘,乃至沈家弄不好人家是想找一個有著共同誌趣愛好的,自己這等一門心思放在仕途經濟之人,就顯得有些不合適了。
隻是他還是有些不明白,據自己父親和段喜貴所言,沈珫並非那種迂腐拘泥的文人,為官頗有手腕,亦有上進之心,為何其子女卻是這般?
那沈自征為何還對科考如此熱衷?
還未來得及多想,那沈自征見馮紫英發愣,忍不住含笑催促道:“紫英賢弟,可是有些為難?”
馮紫英起身,笑了笑,在這幅畫麵前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點點頭:“的確是一幅佳作,當有一首好詩相伴,不過君庸兄應當知曉,小弟素來不通詩賦,書院中儘人皆知,所以的確抱歉了,小弟便是搜腸刮肚也難有一句,……”
見對方果然知難而退,沈自征正待再言,卻聽得窗外傳來清脆悅耳的聲音:“二弟不得無禮!”
馮紫英和沈自征也是一怔,沈自征立即明白過來,垮著臉道:“阿姐!”
“沈姑娘!”馮紫英也起身,卻見一個婀娜娉婷的身影,隔著窗欞而立,隻能透過斑駁的窗欞看到對方。
“對不起,馮公子,君庸他剛才有些失禮了,可能是秋闈失利讓他有些心緒難平失態了,……”
沈自征翻了一個白眼,再說秋闈失利,也不至於讓自己失態,但這會兒要說自己是刻意刁難對方,那就有點兒不好了,隻能忍著。
“沒事兒,君庸兄先前所說也沒錯,這副《秋江獨釣》的確需要配上一副好詩方能更顯意境,隻是紫英的確詩詞一道少有涉獵,難以擔此重任,……”馮紫英很平靜的道。
沈宜修也感覺到對方很坦然,似乎並不在乎自己不通詩賦這個在很多士人看來是一大黑點的短板。
實際上父親在和自己的信中也說到,這位馮家大郎雖然現在名聲很大,但是卻非以詩詞歌賦見長,而是以膽魄和對時政朝務的見解獨到深刻著稱。
沈宜修自然明白父親在信中話語裡的含義,那就是說這一位馮家大郎恐怕不是那種簡單的士林文臣,未來可能會是一個善做實事的能臣,而父親也一直以此目標作為自家的準則。
“馮公子不必在意,詩詞小道,怡情雅興,馮公子胸懷天下事,那才是男兒本色,……”沈宜修站在窗外曼聲道。
“嗬嗬,謝謝沈姑娘的寬解了,不過沈姑娘這幅畫的確清峻雄奇又不乏點滴細膩,乃是紫英看過的少有佳作,紫英曾在一座古廟中也看到過一首詩,卻是與這幅畫頗為應景,……”
“哦?”沈宜修和沈自征都是一怔,先前還在百般推脫,這個時候卻又突然冒出來一個古廟題詩,啥意思?
“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絲綸一寸鉤;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獨釣一江秋。”吟誦完畢,馮紫英便拱手一禮:“沈姑娘,君庸兄,紫英先行告辭了,改日有暇,再來拜會。”
馮紫英也不多言,告辭之後便揚長而去。
此番拜會倒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之前的種種心思已經隨風而逝。
這沈家的確是詩書大家,隨便一個女孩子在書畫上都有如此造詣,自己這個俗人還適合不適合,卻還真需要斟酌一番了,莫要日後三觀不合,鬨得不愉快,那就失去了意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