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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馮紫英對遼東局勢的好奇,趙率教倒是沒有隱瞞什麼,一一道來。
“寬甸六堡的放棄乃是最大的失策,兵部如此草率,必將釀成禍端。”趙率教一說起此事,便忍不住以掌拍腿,歎息不止,“那寬甸六堡一帶起碼有數萬我大周子民,已然在當地定居數十年,現在說放棄就放棄,哪有哪麼容易的事情?說是搬遷回內地,往哪裡搬?搬遷花銷有多大,朝廷能給多少補償?還有寬甸六堡乃是邊地軍屯,賦稅幾乎全免,而一旦回內地,其稅賦相比紫英兄弟也應該清楚吧?誰願意?”
馮紫英默然無語。
寬甸六堡的情況他也知曉一些,朝廷做出這個決定的確有些失策,尤其是作為始作俑者的李成梁,但是馮紫英也知曉其中一些原因,並非李成梁一人就能全部責任。
一方麵朝廷內對李成梁的年邁是否還能承擔重任一直持有懷疑態度,另一方麵則又擔心李家在遼東盤踞時間太長,加之壬辰之戰也是李家為主作戰,所以有些懼怕李家在遼東尾大不掉。
李成梁也覺察到了這一點,本身就因為年邁精力不濟已經有些退意,隻想儘快致仕安享晚年,加之建州女真勢力正處於一個快速上升期,與遼東鎮衝突不斷,李成梁不願意承擔起擅啟邊釁的責任而授人以柄,而且也錯誤估計讓出寬甸六堡也許可以與建州女真獲得一個緩衝地帶,而且兵部尚書蕭大亨也對此持讚同態度,所以才會走了這極其愚蠢的一步。
當然這其中也還有一些其他因素,比如軍屯和駐軍的消耗也是一個問題,但應該不算是主要,隻不過大家都秉承儘可能縮減軍餉開支,所以這也算是一個次要因素。
由於許多在寬甸六堡定居多年的民眾不願意內嵌,遼東鎮便采取軍事手段強製遷移,這直接導致了大量百姓逃亡,逃入女真人那邊,被女真人收留。
而遼東鎮與女真那邊交涉,女真那邊也拒不交還,甚至根本不承認。
這種情形也越演越烈,其中不少人甚至就直接被女真人遷入赫圖阿拉充實,也使得女真勢力大漲。
“現在女真人正在不斷襲擾侵蝕遼西那邊的蒙古諸部,而且隨著其勢力不斷膨脹,對蒙古左翼的威脅越來越大,一些蒙古部落都經受不住女真人的威脅和利誘,向其靠攏,另外建州女真也在不斷打壓侵吞其他女真諸部,而且動作也是越來越大,可以說其膨脹速度遠遠超出我們朝廷重臣們所預料的,我也不知道我們兵部職方司有沒有將這些情況讓兵部和內閣的諸公了解,如果他們知曉為什麼還不采取措施來遏製和扭轉這種局麵?”
酒過三巡,趙率教也忍不住將內心的苦悶和擔憂和盤托出。
他當初也就是反對放棄寬甸六堡,也反對強製遷移民眾,結果惹惱了上司,最終落得個被免職的結果。
但是到現在他依然堅持寬甸六堡不能放棄,這相當於是讓建州女真多了一個廣闊的縱深餘地。
而且寬甸六堡四周土地肥沃,委實是一個適合農耕的好地方,憑借著寬甸六堡和周圍區域,完全可以打造出一個直逼建州女真老巢腹地的楔子,同時也能讓南麵的朝鮮有所顧忌,不至於和建州女真走得太近。
隻不過現在局麵已經不可挽回,他也隻能徒呼奈何。
“目前建州女真正在奴酋帶領下磨刀霍霍,準備對海西女真的烏拉部、葉赫部、輝發部動手,同時也還在對東海女真頻頻用兵,這幾部已經屢遭建州女真的進攻,勢力削弱了許多,如果朝廷再不采取措施,一旦這幾部被建州女真吞並,那建州女真勢力便真的難以扼製了。”
馮紫英聽得很認真,甚至對一些不太清楚的部落和情形還專門詢問。
趙率教也說起了興致,乾脆就直接就著案桌,用酒水作畫,將整個遼東鎮麵臨的局麵一一畫出,也好讓馮紫英更直觀的了解目前遼東鎮麵臨的困局。
這頓酒一直吃了一個多時辰方才作罷,馮紫英對趙率教的忠直也算有了一個直觀了解。
就憑對方今日這番話,起碼能說明此人對大周忠心耿耿,而且也是那種敢於說真話說實話的性子,這等人才是亂世中能支撐其一方的根基人才。
前世中馮紫英雖然看過《明史》,但更多的也就是興致來了,或者說希望能夠在朋友和同僚麵前不至於顯得太過孤陋寡聞,並沒有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