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秉謙身體微微一僵,說實話,他可是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作為吏部左侍郎,三年一科的春闈大比,這個副主考就是一個雞肋,既不像主考那樣光鮮耀眼,又不像同考那樣要直接參與到閱卷定生死中去,所以他根本就沒太在意,所以在定下是他來擔任副主考時,也覺得就是一個常規活兒,沒什麼大不了,都有定製可循。
但沒想到喬應甲卻有這樣一番話。
細細想來,好像還真的有些道理,上一科皇上就不太滿意,認為過於因循守舊循規蹈矩,沒有擢拔出令人眼前一亮的人才,估計在今科的考題上也會有一些大的變化。
見顧秉謙若有所思,喬應甲知道有些話適可而止,這家夥也是一個不簡單的人物,雖然人品有些不堪,但是能走到這個位置上,自然也有其本事。
“喬大人說得是,本官必能秉承聖意,……”
顧秉謙也在揣摩喬應甲的意圖,他當然知道喬應甲和青檀書院關係匪淺,但是這等春闈大比,乃是整個大周士子精英雲集,糊名謄錄製度嚴苛,誰也不可能去觸犯天條,對方縱然希望自己關照某一個人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嗯,顧大人有此心就好,就怕有些人渾渾噩噩屍位素餐,難以明悟聖上苦心,還在按照老一套,……”喬應甲再點了一句。
顧秉謙明白過來了,這一位是在提醒自己,這一科不能再像前科那樣,隻是方閣老主考,……
見顧秉謙微微色變之後又有所悟,喬應甲不再多說,隻是點點頭,笑了笑,便道彆而去。
顧秉謙看著喬應甲離開的背影,心中也是起伏不定。
前年青檀書院士林盛會,自己便一時不慎,在皇上那裡丟了不少分,聖眷薄了不少,這也讓他很是著急,一直希望挽回聖心,現在看來,這一科春闈似乎是一個機會?
喬應甲的心思他也大略能猜測到,青檀書院今科春闈也有幾十人,其時政策論上的觀點離開較為鮮明犀利,無外乎就是希望在這方麵能讓自己在閱卷時給同考們施加一些影響力,讓他們在這些方麵不能壓卷而已。
這倒不是不可以,畢竟皇上也有此意,隻是怕是要和方從哲對上了,免不了要和方從哲有一番爭執了。
而且方從哲和那些同考官們肯定不會認同自己的意見,所以這番爭論恐怕從上至下都要費一番唇舌了。
不過對此顧秉謙倒是沒什麼顧忌,自己從來就沒有在方從哲那裡得到過好臉色,也許就是因為此,皇上才會把自己安排到副主考位置上,顧秉謙越是細細深想,越是覺得可能性極大。
此時他反而出了一身汗,若是自己像往常那樣漫不經心,沒準兒皇上的意圖就又要落空了。
屆時方從哲是閣老自然沒什麼,隻怕自己的聖眷就真的要丟光了。
想到這裡,顧秉謙立即緊張起來。
自己一個人怕是難得扭轉局麵,此次十個同考中隻有兩名禮部主事,與翰林院那幫長期附從於內閣的翰林侍讀侍講們明顯無法匹敵,這卻是有些讓人頭疼。
而且這兩位主事要讓他們和作為主考的閣老對抗,隻怕他們也沒有這份膽量,便是到時候鬨起來,皇上也不可能替他們撐腰。
顧秉謙知道這事兒最終的責任還得要落到自己身上,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望了望午門方向,這才舉步前行。
一個多月時間對於書院的學子們幾乎是一晃而過,便是春假對於馮紫英他們來說都毫無意義了,馮紫英也隻是初一回家了一趟便又回到書院,臨陣磨槍,不快也光,起碼也要把努力堅持到最後一刻,成與不成便要天定了。
喬應甲那邊沒消息,即便是有什麼消息也不會告訴自己,馮紫英很清楚,最終還的要靠自己。
但周朝宗的觀點還是打動了他,如果循規蹈矩,甚至偶有發揮,恐怕都難以在此科中突圍而出。
這就需要天時地利人和了,一要看考題,二要看考官,三要看自己的發揮了。
伴隨著一天天過去,正月幾乎是一晃而過,來自大周十五直省的士子們大多在年前便已經陸續開始彙聚到了京師城。
要麼借助寺廟道觀,要麼租住民房旅舍總而言之,眼見得這一天天京師城中操著各種口音的讀書人越來越多,甚至很多沒有資格參考的生員們也都蜂擁而至,來一觀這三年一回的盛事。
數千名大周最具朝氣活力和才華的讀書人在二月九日之前終於雲集在了京師城中,等待著最緊張最盛大的那一刻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