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秉謙注意到張景秋、齊永泰、柴恪、喬應甲等人基本上都是分成了幾撥各自閱卷,他也有意識的不和這幾人一起閱卷,這樣可以最大範圍的覆蓋整個場麵。
很快張景秋的那低沉有力的聲音便響起:“蕭大人,這篇卷子為何黜落,以下官之見,這篇卷子縱然算不上前三十,起碼前五十是沒有問題的,為何卻置於二等?”
“此文過於糾纏細節,本官以為文理也略有差池,……”蕭大亨是個老滑頭,見張景秋質疑,立即就引來了喬應甲的關注,便改口道:“閣老,不如請你一評。”
整個東閣裡寂靜下來,這種閱卷中有爭議的情形不是沒有,但是像今科這般氣氛緊張的情形卻不多見,尤其是從會試便引發了巨大爭議。
閣老方從哲和禮部左侍郎顧秉謙兩位大佬的爭執更是從鎖院到撤棘,再到朝中議論紛紛,帶來了很不好的影響。
葉向高臉色也微微一沉,他極其厭惡蕭大亨這等甩鍋行為,但是作為此次閱卷的主持者,首輔沈一貫曆來是不管這種二三甲之爭,隻會在最後一甲上拍板,其餘事務儘皆由他來負責。
葉向高接過卷子粗略一讀,並無太多出奇之處,隻是在論述東海倭寇入侵和東番事務時,略微有些新意,但是放入二卷並無不妥,但若是看在這份卷子的新意上,勉強列入一卷末尾,也說得過去。
這等時候最不宜遲疑不決的,葉向高迅速決斷:“張大人,此文並無出彩之處,便有些許新意,但與其他文章相比,仍有差距,所以蕭大人此舉並無不妥。”
“哦?那這一卷呢,也請閣老一審。”張景秋並未就此罷休,迅速拿出了另外一份也是被蕭大亨黜落為二卷的卷子。
葉向高深吸一口氣,接過卷子一閱,應該說這一卷和上卷相似,略有新意,但是並無實質性的東西,但張景秋的姿態已經擺明了這一次閱卷恐怕無法平和的進行下去了。
點了點頭,葉向高當機立斷:“張大人,看來大家在這一次殿試閱卷的標準有較大差異,首輔大人,以下官之見,是否可以相互閱卷後將有分歧的卷子單獨列出,然後再來一一評定?”
甩鍋都是高手,沈一貫心中也是冷笑,不過他無從拒絕,點點頭:“就依進卿之見,先把無爭議的卷子閱完,再來定這些有爭議的。”
一旦確定下這樣一個有分歧的標準,進度倒是快了,但是這類卷子數量迅速增加,等到閱卷結束時,這類卷子已經達到了三十多卷,遠遠超乎了之前預料。
焦點終於交到了沈一貫這裡,沈一貫麵無表情,一一閱完。
這三十多卷應該說可以直接黜落列為二等的,大概在二十卷左右,這無疑是張景秋等人有意采取這種方式施壓,不過對於沈一貫來說,這等事情他也司空見慣了。
“張大人,這等卷子本官已經閱過,左邊二十卷雖屢有新意,但總體來說幾乎是無實際意義,皆為異想天開之舉,不值一提,可入二等,這十一卷,聊可一觀,可以入一等,但排序不得超過前五十。”
沈一貫的態度基本上是一錘定音了,如果再要糾纏下去,隻怕就要兩敗俱傷了。
“首輔大人,這十一卷中,下官也看過,其中也有差異,其中亦有兩三卷為顧大人推薦給下官一閱,下官以為當列三十到四十之間,……”齊永泰平靜的道。
沈一貫微感吃驚,齊永泰鮮有在這種事情上插話,今日這般卻是為何?三十多名和五十多名又有多大區彆?
略作思考,沈一貫便選出三卷。
這等卷子儘皆糊名,但是卻不再謄錄,也是沈一貫之前覺得幾卷中較為精辟言之有物的,隻是論述略顯單薄,其中一卷尤為出彩,但卻又是文辭直白淺顯,不合當下時風。
“可是這三卷?”
齊永泰接過一掠而過,點點頭:“首輔大人明鑒。”
沈一貫也不多言,點點頭,“那便依乘風之見吧,其他還有無異議?”
見眾人皆在無意義,便就此定板。
一直到評卷結束,沈一貫都還在琢磨素來少有出頭的齊永泰此意為何。
若是想要這幾卷推入前十二卷呈送禦覽,沈一貫是斷不會讓其得逞的,那意味著就有可能會被選入三甲,這三四十名倒也無甚乾係,可以接受。
唯一的解釋就是齊永泰怕是看出有其中弟子的卷子,有意要為其弟子謀個好名次,但這無關緊要。
這等小事每科都有,這也是閣老和六部堂上官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但前提是你要獲得絕大度數讀卷官的認同,小幅度的調整,也不過是為下一步的庶吉士做打算罷了。
這一場原本以為可能難以解扣的風波居然就此落幕,倒是讓各方都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