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服他們,哪怕現在他們發揮不了什麼實質性的作用,但是隻要這一顆種子在他們心中生了根,那麼未來是屬於年青一代的,當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後,這一批人成長起來之後,在很多問題共同一致的觀點看法,就能促成大家在很多事情的合作。
“紫英,都說你眼界開闊,思路深遠,那你和我們說說,大周麵臨的最大困境是什麼?”楊嗣昌斜睨了一眼馮紫英,忍不住問道。
這家夥雖然在四個人中要說年齡最小,殿試也是排名最後,但始終給楊嗣昌的感覺是大家的思路都要圍繞著他來旋轉,這讓楊嗣昌很不適應。
練國事雖然是狀元,但是楊嗣昌卻並不十分認可,無論是文采還是經義,楊嗣昌都覺得不及自己,也許就是會試和殿試上練國事更能把握住一些朝廷的風向罷了。
倒是這個馮紫英雖然文辭和經義都不行,但是唯獨這對時政朝務的理解,卻遠超他人。
連自己父親在和喬公談話時,喬公都說馮紫英在這方麵的嗅覺和領悟力天賦是他見過最強的。
以前兩家書院切磋多回,馮紫英在後期其實都有主動隱退的跡象,楊嗣昌也知道這家夥主要精力是放在經義短板上,另外也是有意避免風頭太勁。
現在不一樣了,大家都站在了不同於以往的高度上,那麼就該把自己的一些觀點想法袒露出來了。
看見練國事和侯恂的目光都投過來,馮紫英也知道這個話題避免不了。
既然想要說服人家,甚至是拉入自己陣營中來,你連自己的一些基本觀點都不亮出來,你怎麼招攬拉攏和說服這些人?
馮紫英也在掂量斟酌。
用馬克思主義哲學觀點來說,這就是階級矛盾積累到一定階段,就必然要爆發,通過一種激烈方式來摧毀,並重新構建。
而用政治經濟學的觀點來說,就是舊的生產關係不再適應生產力發展要素了,這需要調整,而生產力和生產關係難以滿足現在日益增長的社會需求,那麼內因外因積累到一定程度,就會發生劇變。
俗一點兒說,破而後立。
但破的代價太大了,尤其是在外部還存在著外敵的前提下,那麼可能會讓整個大周百姓為之殉葬。
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走這條路,同樣這也不符合馮紫英個人和家族利益。
他現在已經不能用最早那種獨來獨往無牽無掛的心態來考慮問題了,他需要對自己和家族乃至自己關心和關心自己的人負責。
“文若兄這個問題問得好啊,最大困境,嗯,估計對朝政有所了解的會覺得就是財賦嚴重不足,帶來了在九邊防務上的巨大危險,但要追根溯源,什麼原因導致了財賦不足?當然可能會有人會說這是多方麵原因遺留下來的問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些說法都沒錯。”
馮紫英覺得這個問題還真不太好回答,要透過現象看本質,問題是有些本質他自己既不能說透,也沒法說透。
最直觀的表現就是朝廷沒錢,軍餉、軍糧、軍備都缺,九邊和登萊、閩浙乃至兩廣的海防一樣都缺,這還隻是一方麵,每每地方遭遇天災,那麼賑濟錢糧都嚴重不足,杯水車薪,稍不留意就可能點燃成一片。
水利不修,驛道損毀嚴重,總而言之各種缺銀子。
“為什麼八十年前大周財賦都足用,現在就不足用了呢?”馮紫英自問自答:“小弟認為可能是多方麵的原因,一是人口增多太多,但是田土和糧食卻沒有增加那麼多,二是外部環境日趨惡化,嗯,八十年前,我們隻需要麵對韃靼人,倭患並不嚴重,但現在我們不但要麵對韃靼人和更猖狂的倭患,還有一個更大的威脅——女真人,甚至一二十年後我們可能還要麵對西夷,這都還沒算西南邊那些個土司和安南洞武的襲擾,……”
“巨大的軍事開支,成為財賦不足的一個重要原因,……”
“還有一點我想毋庸多說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八十年前官田有多少,現在官田被賞賜出去和侵占了多少?又有多少田土被托庇給那些個可以減免的士紳勳貴和皇室宗親?八十年前朝廷官員有多少,現在又有多少?一減一增,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也就不奇怪了,這還沒有算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消耗,……”
不足為外人道,但是大家都知道,太上皇的六下江南留下了一大堆窟窿,但誰又能去追究這個?
“困境其實三位兄長,隻是要找到解決的良方卻沒那麼簡單,要不咱們朝廷這麼多年來為什麼卻遲遲未見任何動靜呢?”馮紫英輕笑一聲,“文弱,喬師和令尊去年在浙江掀起的一場風暴,朝廷起碼增收了兩百萬兩銀子吧?可對這九邊欠餉錢糧,還有軍備物資的補足,怕也隻能算是杯水車薪吧?”
楊嗣昌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