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將自己的名字排在了鄭崇儉之後,先前鄭崇儉也是堅決不同意這份好意,一直到馮紫英明確告訴他自己不需要在位兩年後的授官擔心,而鄭崇儉還需要為未來授官去向考慮,鄭崇儉才算是接受了這份“厚禮”。
五十份《內參》在完成排版開印之後,其實就很簡單了,看著一頁一頁的印紙印出來,紋路清晰,字跡工整,而工役則熟練的將它們分裝成冊,然後用米汁粘合再用絲線訂好,再是打號,一份完整無缺的《內參》便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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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汝良自然是最先收到這份《內參》創刊號的,薄薄的三十來頁,和一冊書還是有很大差彆的。
但是封麵就很是讓人驚豔,不僅僅是那設計的圖案和當下時興的各種書籍大不一樣,翰林院的龍紋印記和幾個大字,都讓他這個執掌翰林院事的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很是得意。
當然更吸引人眼球的還是,那幾句話,《內參》名字由來黃汝良自然是知曉的,但是多了“民生軍情,儘藏於茲”幾個字,讓這份簿冊似乎一下字顯得豐滿實在起來。
還要那“機密事宜,注意保存,不得外傳”那幾個字更是讓這份東西一下子就顯得神秘莫測起來,也勾起了大家的欲望。
雖然這幾篇文章黃汝良早就看過幾遍了,但是他還是忍不住重新細細的在翻閱了一邊,對於許獬的文章自然不必說,他自己就幫助修改完善,但這名字卻隻能由許獬來擔著。
寧夏軍務他是不太感興趣的,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而且給他的感覺馮紫英似乎特彆看重這一篇文章,甚至自己親自執筆,這也勾起了他的一些好奇心。
但他看完之後也是有些茫然不解,寧夏鎮的情況真的糟糕若斯麼?
那兵部和五軍都督府在乾什麼?都察院又在乾什麼?
寧夏鎮如此,那三邊四鎮的甘肅鎮、榆林鎮和固原鎮情況又如何,會不會也差不多?這份疑惑黃汝良估計會讓所有看過這篇文章的人都產生。
倒是方有度的那篇文章是最讓黃汝良感興趣,讀起來也有滋有味的。
案例介紹言簡意賅,但是十分清楚,重點筆墨卻在論述產生這樣一個牽連甚廣長達數年,進而引起了朝廷震怒的案件卻是如此簡單,完全不像外人所想象的那般神秘複雜,甚至在黃汝良看來,一個稍稍有些刑部辦案常識的官吏,甚至吏員都能查清楚。
科就這樣一樁簡單的案件,卻因為受案一查的縣令的缺乏經驗加上仵作的粗心大意,府一級層麵的缺乏調查,推官剛愎自用,自以為是,南京刑部懶政惰政,按部就班的沿用原來的證據,這一一抽絲剝繭的分析出來,讓人不得不佩服作者所花的心思。
關鍵在於這篇文章涉及到的層麵不僅僅是刑部的問題,更深層次的還涉及到了吏部選官授官和都察院對官員考察考核機製,作者在文章裡很顯然還是有所保留的,但仍然若隱若現的提出了一些質疑和擔心,並給出了一些方向性的建議和意見。
不過在最後那所謂的編者按中,語氣卻陡然變得犀利尖刻,接連質疑了幾個關鍵性的問題。
為什麼縣令在中舉後未進過任何曆事尤其是刑律方麵的事務就直接授官為縣令了,而專門聘請了錢糧師爺,卻未聘請刑名師爺也是一大問題。
在縣令的辯駁中稱自己無錢聘請兩名師爺,自己的俸祿遠遠不夠,甚至連錢糧師爺的薪俸都還是欠著,要等待從當年的賦稅雜稅中收取費用來填補,這個問題一樣值得人深思。
黃汝良對這種放在最後的編者按特彆感興趣,之前他隻看過文章,卻不知道這背後還有不過百餘字的編者按。
就像許獬那篇文章中的編者按一樣,也是毫不客氣直截了當的提出,朝廷海禁給沿海民眾帶來了巨大損失,導致了沿海缺田少地的百姓生計維艱,進而又觸發了倭寇和走私的泛濫。
民心背向是倭寇猖獗而朝廷難禁的一大主因,那麼朝廷要麼就應當拿出必要的政策和製度給這些民眾一個解釋,要麼就應當考慮這種製度的弊病與獲益對比是否因為時代不同有所變化,進而進行改進。
這篇編者按,痛快淋漓,筆鋒所指,遠勝於尋常在朝堂上那等為了顏麵情麵的委婉含蓄之語,讓黃汝良都為之胸中塊壘為之一傾,舒爽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