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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參》創刊號帶來的巨大震動在三日內達到了極致,從第三天開始,翰林院裡便陸續迎來了多位六部堂上官的蒞臨,像禮部尚書李廷機和左侍郎顧秉謙,刑部尚書兼兵部尚書蕭大亨以及兵部右侍郎柴恪。
而首輔沈一貫據說是在《內參》時由於過於激動而中風不起,現在隻能臥床,家人已經正式向朝廷遞交了致仕文告。
沈一貫正式退出朝堂,也在朝廷中引起了震動,按照大周慣例,內閣閣員一般為三至五人,其中一名首輔,一名次輔,其他為群輔,也就是所謂的閣老。
沈一貫原意是推薦方從哲擔任首輔的,但是葉向高也不甘人後,這也使得後續首輔之爭始終沒有明確,但現在沈一貫因為身體直接退出,這也使得整個內閣麵臨著必須要儘快敲定人選的局麵。
“大大出乎我的預料,紫英,這個方有度雖然是三甲進士,但是分析問題很細膩精準,他現在在刑部觀政?是哪裡人?”喬應甲捋了捋胡須,臉色十分好看,顯然是這段時間的種種讓他心情不錯。
“嗯,方叔是南直隸歙縣人,在刑部觀政,這篇文章也是他潛心所作,喬師覺得他不錯,日後也可以讓他進都察院來,定能有所作為。”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馮紫英起身,將戳燈往裡邊挪了點兒,讓堂屋裡更敞亮一些。
進入十二月,天氣迅速冷了起來,連續幾場大雪使得整個京師城都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中,而申時剛過,天色便黑了下來,好在喬應甲屋外庭院裡的庭燎也點燃起來,讓整個院子都敞亮了許多,連帶著屋裡也更明亮了。
“現在說這個為時過早,不過此子倒是有些見識。”喬應甲對方有度印象不錯,“寫寧夏兵事的這一篇花費筆墨甚多,此為何意?是令尊來信有異?”
在喬應甲麵前,馮紫英倒也沒有隱瞞。
“喬師,此事弟子亦向齊師說起過,但齊師意似不信,家父在信中提及寧夏鎮邊事不修,兵卒逃亡者甚眾,遠超榆林、固原兩鎮,甚至超過了甘肅鎮,其蒙古士卒與河套韃靼人亦有往來,雖近年來與韃靼人互市之後邊地局勢較為緩和,但是韃靼人野心未泯,而且三娘子因身體每況愈下,對其諸部控製力日減,各部蠢蠢欲動,家父也尤為擔心。”
喬應甲是禦史出身,聽聞這些也不是太感興趣,邊地軍務中除了重要武將都察院尚感興趣外,其他尋常武官那都是龍禁尉的事情,而且這等軍務,他們從未接觸過,自然也不了解其中內幕。
“紫英,你就直接說,你擔心什麼?”喬應甲耐著性子道。
“喬師,弟子擔心寧夏鎮會出現內外勾結的叛亂,這幾年朝廷虧欠三邊四鎮太多,糧餉所欠多達數年,軍備物資亦是不堪,寧夏鎮武將也心思浮動,一旦受內外意外影響,就有可能釀成大亂,而寧夏鎮如果局麵控製不住,恐怕甘肅鎮就有可能像關西七衛一樣瓦解,屆時蒙兀兒人和韃靼人亦可能合流,對西麵藏地安全也會帶來巨大影響,屆時四川雲南都要受到影響,……”
喬應甲沉吟不語。
從內心來說,他不太相信馮紫英的這些觀點。
三邊四鎮不是一兩年這樣了,在喬應甲印象中,這等經常性的虛報軍情從十年前就開始了,往前甚至可以追溯到元熙三十年。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到處都差都缺,連宣大和遼東都一樣,遑論你陝西那邊,韃靼人極盛時期已經過了,翻不起太大風浪了,能給你勻著點兒就不錯了。
現在的對策就是各方麵都給點兒抹點兒,吊著,彆出事兒就行,你三邊四鎮本來也就是後娘養的。
可是馮紫英說得如此鄭重其事,而且用《內參》創刊號這樣極具威力的第一把火來燒,還是讓喬應甲多少有些警惕。
馮紫英可不是隨意妄言的性子。
這麼兩三年裡,喬應甲可是深刻感受到自己這個門生影響力的突飛猛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自己都從中受益不淺,而這都是建立在對方相當準確而具有前瞻性的判斷和見解上。
當然這一次的情形略微有些不同,軍務上的東西,自己不太懂,齊永泰也不太懂,這幾年他們也從未介入過這些情況,所以他們都不願意輕易插手。
這不是小事,插手就意味著要承擔責任。
“紫英,茲事體大,你們在這《內參》上撰寫這樣一篇文章,為師相信兵部、內閣還有皇上都應該看得到,他們必定會安排人調查,都察院這邊屆時我會提議安排得力人選參與,……,為師怕是也隻能做到這一點了,你和龍禁尉那邊也有些瓜葛,應該知道九邊軍中,除了各衛鎮將、參將都察院尚能監督,其他尋常兵事,曆來都是龍禁尉在負責,……”
喬應甲的回答讓馮紫英有些失望,但是他也知道恐怕這是自己能獲得的最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