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虔婆,讓爺來告訴你,要告官你去不了順天府,順天府的爺也是你們這幫不知道哪個旮旯鑽出來的能見的,要去你隻能去宛平縣衙,要不要爺陪著你們去?就在內較場北邊兒,走興化寺胡同拐個彎兒就到,要不走皇城北大街也行,一直沿著城牆根兒走就能到,怎麼樣?爺替你們說得夠清楚了吧?”
那聲音也是格外放肆,“一群鄉巴佬,到了京師城還這麼橫?沒銀子就趁早滾回鄉下去,京師城時你們能來的麼?拿柄破劍嚇唬誰呢,告訴你,爺啥都沒有,就是有人有命,有本事就一劍一劍把所有人的頭都給砍下來,然後當個刑部的通緝犯亡命天涯,沒這個膽兒,就給銀子!一文錢都不能少!”
馮紫英聽得這聲音有些耳熟,正在琢磨這是誰來著,旁邊瑞祥已經悄然附耳過來,“爺,是二條胡同的倪二爺。”
醉金剛倪二,倪永孝?
馮紫英恍然大悟,難怪聽得耳熟,前幾日裡他在大觀樓見賈芸之後出門,正巧遇到了倪二來找賈芸,被賈芸引薦給了自己,順帶和他說了幾句話,這廝又是打躬又是作揖,就差點兒跪下了,讓他不必客氣,這廝臉都快要笑出褶子來了。
還沒有等馮紫英反應過來,那倪二又開始發飆了,“怎麼地,還愣著乾啥,去,把頭伸給這位小娘子,給胸膛亮給這位小娘子,讓她要動手趕緊,腦袋砍掉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咱們又能是一條好漢,她若不敢動手,那就跟著她去,今兒個咱們算是找到奶奶了,牛三,跪著,喊奶奶,讓她給你這孫子拿銀子,……”
馮紫英轉過拐角處一看,那帶著帷帽的尤三姐一柄劍壓在一個無賴頸項上,那無賴卻是憊懶無比,根本不懼,顯然是料定尤三姐不敢動手殺人,另外一個無賴則是倚在門邊兒上,亮出長滿黑乎乎胸毛的胸膛,拍著胸脯吆喝著,“來,朝這裡來,彆光說不練啊,二爺,這一位小娘子還對咱憐香惜玉呢,不肯動手,咋辦?”
門洞裡的尤老娘和帶著帷帽的尤二姐都被嚇得瑟瑟發動,顯然沒有料到這京師城裡的剌虎光棍是如此厲害。
這混賴敲詐起人來,可真的是一套接一套,現在不但五個月的銀子拿不回來,順帶還得要敲詐五十兩銀子,那疼得尤老娘心肝都要裂了。
尤三姐雖然說武技高強,但是遇上這種無賴,卻毫無經驗,開始以為亮劍三五兩下就把對方打倒就能嚇退對方,哪知道這幫地頭蛇是如此難纏。
眼見得兩個大男人一步一步涎著臉笑著進逼,她也是退無可退,再退就要退入門洞裡去了,而要動劍傷人,尤三姐又不知道會惹來多少麻煩。
“嗬嗬,小娘子看來真的動了春心啊,不知道是看上了我這兩位兄弟哪一位,舍不得下手了?你不下手,我的兄弟們可就要進門來了,大家熱鬨熱鬨如何?……”倪二張狂的拍著手笑著道。
“好啊,那能不能帶我一個呢,倪二爺?”
馮紫英的聲音恰到好處的響起,俊逸挺拔的身形也出現在人堆後。
“誰特麼……”話音未落,倪二扭過來的頭一眼就見到了馮紫英,駭然之下,趕緊給自己一個大嘴巴子,一把掀開自己身後的一幫兄弟,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滿臉堆笑的打躬作揖,“馮大爺,真的是您?您怎麼會在這旮旯裡,……”
“哼,那還不是你讓我來的,我敢不來?”
馮紫英知道這倪二算是西城這邊一霸,小時雍坊,安富坊,鹹宜坊,阜財坊這一圈兒都有些勢力,當然這個勢力是指那些見不得光的地下勢力,賭場看場子順帶放高利貸,一些流鶯歌伎也都托庇在他手下,做些皮肉生計,和賈芸原來是鄰居,後來發跡了就搬到二條胡同去了。
“爺,您這麼說可不是折煞小人麼?”倪二忙不迭的隻顧作揖,但迅即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道:“爺,莫不是租關老四這破宅子的這位小娘子是您的朋友?”
他覺得也不可能啊,馮大爺是何許人,他的熟人朋友怎麼可能住在這等旮旯裡?
“她是我朋友,怎麼,這住了幾天給一個月房租還不行,五個月的房租不退,這天下沒這理吧?”馮紫英也懶得多說,當然他也不願意和這廝多在這裡說太多,就看這廝有沒有眼力勁兒了。
“對,天下哪有這樣的理?關老四,你他娘的還不趕緊把這位小娘子的銀子給退了,三十兩一文錢都不準少!”倪二如夢初醒,猛地跳了起來,一下子就衝出去揪住那還沒有反應過來的一個漢子,劈手就是兩個耳光,“趕緊!居然敢敲詐起馮大爺的朋友來了,活得不耐煩了?”
“倪二,不用,住了幾天算一個月吧,剩下二十五兩銀子退了就行。”馮紫英淡淡地道:“我朋友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