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下,馮紫英又把東番事務來龍去脈都詳細的敘述了一遍。
事實上這個情況早在第一趟去江南之前,馮紫英就向齊永泰、喬應甲和官應震乃至內閣諸人都提起過,甚至在永隆帝麵前也都提了一嘴。
但即便是他最花心思的齊永泰都對此興致不高,喬應甲本身就不管這些事務,所以就懶得多問。
而其他閣老和永隆帝都更多地是覺得馮紫英在夾帶私貨,特彆是他在像內閣諸公和永隆帝推薦了沈有容這員宿將之後,更是心中有這種想法。
這一番馮紫英再度提到當年紅毛番入侵澎湖意圖染指東番被沈有容強硬逐出的來龍去脈,半真半假的把布袋鹽場和沈有容那一趟澎湖逐番聯係起來,然後在介紹了自己了解收集到在東番島上有著遼闊的適合種植水道、甘蔗等作物的土地,山中有著金銀礦,以及布袋鹽場的條件優勢,一下子就把這幫人的熱情給徹底點燃了。
“紫英,龍遊商人我們早有耳聞,鑽天洞庭,遍地龍遊嘛,安福商人我們也聽說過,江右商人中最活躍的一批,他們在雲南的情況比較特殊,不能一概而論,但是東番可不比雲南啊,這墾拓不是小事,他們真的不需要朝廷的支持?”李廷機率先發問。
“李大人您這話不對,他們隻是不需要朝廷在銀子上支持,但是政策上肯定是需要支持的,比如銀莊貸款,又比如朝廷對東番建章立製設府立縣,官府這一塊上肯定要全力支持,另外東番島上現在是以山民為主,其生產生活方式原始,亟待從我們大周境內那些地窄人稠之地遷民過去進行開發,這也是需要和地方官府協調的,需要朝廷支持的地方還很多,……”
李廷機不在意的擺擺手,“紫英,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銀兩朝廷肯定沒法支持,如果是政策,已經日後設府立縣之後的地方上支持,那是應有之意,自不必說,我的意思是,像土地如果拓墾出來,總不能就直接成了這些商人們的土地吧?這裡邊是不是還是應當要和朝廷有一些具體的說法,嗯,政策也不能單方麵吧?”
馮紫英心中不屑,這家夥,八字還沒有一撇,就開始打主意了,所以你怎麼來調動商人拓墾的積極性?
“李大人,我不太認可您的這個觀點。”這等時候,馮紫英清楚自己必須要把態度挑明,否則一旦這些老家夥們的貪婪欲望被勾了出來,那種固有的陳舊心態重新浮起,隻怕這東番拓墾又要好事多磨了。
“哦?”方從哲瞟了一眼李廷機,插嘴問道:“看來紫英早就胸有成竹,那就給我們和皇上說一說吧。”
“李大人說的討體現東番乃是大周之土,下官很讚同,東番之土一樣需要丈量,一邊需要登記造冊,由官府發放田契,但是朝廷卻不能隨意的將其定位公田然後以某種價格售賣,那龍遊商人和安福商人根本不會接受這樣的條件,……”
“東番看似距離閩地很近,但是為什麼這數百年來都一直未曾得到實質性的開發,就是因為其有多方麵障礙,除了海禁政策外,更多的還是地方上的時疫瘴氣,許多人根本無法適應,初期拓墾的患病死亡率會很高,這是人家拿命去交換,否則為什麼許多人寧肯去更遠的南洋也不願意去東番,……,另外山民的威脅也是一大問題,一旦真正拓墾,和東番山中山民衝突不可避免,這又是需要付出巨大傷亡代價的,而在前期朝廷是多半不會投入多少兵力進入東番的,……”
“除了這些因素外,東番島上一切皆無,道路、水利設施、房屋,乃至碼頭、倉庫等等,這一切都要從頭開始,而且這些都要大量勞力才能乾起來,可以說龍遊商人和安福商人要想真正獲得實利,那起碼都是十年以後的事情了,在前十年,他們根本彆想賺錢,哪怕是大家覺得最肥厚的鹽場,前五年都不可能見到盈利,正是這個原因,要想說服這些商人拓墾,朝廷坐收漁利,那麼起碼朝廷要給人家一定時間的緩衝發展期才行,……”
馮紫英耐心細致的解釋,讓一乾人都還是明白了不能殺雞取卵急於求成。
尤其是逐條逐款的向他們介紹這些上門要麵臨的危險、風險和困難,而許多本來都應該是朝廷提供的,現在都需要壓在這些商人身上,縱然銀莊能為其提供支持,但是銀莊那是貸款,都是要連本帶息歸還的,商人們不可能不算這筆賬。
葉向高他們都是人精,稍微回過味來,就知道這種純粹衝著土地拓墾去的營生真的是利潤不大,起碼十年內東番的土地都價值不大,更多的是宣示了朝廷主權,但這份主權也十分不簡單了,畢竟朝廷不需要出錢,鹽務這一塊還能撈一筆。
在馮紫英又談到了控製東番對扼守日本、朝鮮與西夷和南洋之間商貿重要性之後,內閣諸公就基本上認同了馮紫英的意見,那就是鹽務這一塊朝廷要拿住收益,但是拓墾可以在相當長一段時間不考慮其他,但是朝廷要求要在分階段見到商人們在拓墾上的進展。
這個意見倒是很公允,畢竟你不能占著茅坑不拉屎,獨占拓墾權,卻遲遲不動,那就說不過去了。
隻不過朝廷諸公更感興趣的還是東番鹽務的這筆銀子究竟有多少少,馬上能拿到手的有多少,日後每年又能拿到多少,這才是他們最大的興趣所在。
朝廷銀庫已經徹底見底,如果再不能有銀子進賬,那就真的要出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