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和平兒都已經感覺到了賈璉這一遭去了揚州之後是有些不一樣了。
以往和王熙鳳爭執,總是屈居下風,沒準兒還要發一陣脾氣,說一陣狠話,實在不濟便是氣衝衝出去找著東府那邊狐朋狗友出去吃個酩酊大醉才回來發一陣酒瘋也就過了。
但從昨晚上桌子吃飯開始,王熙鳳和平兒便都感覺到了一些不一樣。
王熙鳳身子一僵,但是在平兒手指的示意下又慢慢平靜下來,“怎麼,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二爺在外邊若是沒做什麼,怕什麼?”
賈璉也懶得和她多爭執,擺擺手:“你要審昭兒也好,隆兒也好,都由得你,爺做了什麼也好,沒做什麼也好,意義不大,這在揚州半年,總不能讓爺成日裡枯守房中,等著林姑爺……”
覺得話不吉利,賈璉沒再說下去。
“這麼說,二爺是在揚州頗有樂子,樂不思蜀了?”王熙鳳語氣已經忍不住冷了下來,饒是平兒在一旁使勁兒給賈璉使眼色,這邊手指卻也輕輕捅王熙鳳,但這房中氣氛也已經陡然降了下來。
“樂子說不上,爺還沒有那麼多心思花在那上邊兒,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林姑父這邊也還有些事務要讓爺幫他處理,像處置一些鋪子宅子,否則,你以為這十五萬兩銀子那麼容易弄回來?”
聽得十五萬兩銀子,王熙鳳和平兒都是一震,王熙鳳也顧不得許多了,一下子坐直身體,向前一傾,那鼓鼓囊囊的兩團頓時一陣搖曳生波,連忙問道:“真的是十五萬兩銀子,什麼時候運回來?不是說還能再多些麼?”
若是往日,賈璉那眼珠子都得要落了出來,甚至一雙手都得要伸過來把玩,但今日這賈璉卻是無動於衷地撇了撇嘴,“再多些,真當人家得要銀子是大風刮來的不成?我們走之前一日,都察院禦史便已經抵達揚州,就是奔著林姑爺來的,……”
“真的?!”王熙鳳和平兒都嚇了一大跳。
這都察院是乾啥的,她們自然明白,若真是衝著林如海而去,那可就真的麻煩大了,弄不好這十五萬兩銀子都捏不穩。
“難道還能有假?”賈璉見兩個女人嚇得臉色煞白,輕蔑地瞥了對方一眼,“林姑爺自然也是有準備的,而且我在揚州打聽過,總的來說,林姑爺的口碑也很好,所以這十五萬兩銀子基本上也就算是他大部分家當了,人家肯大半借給我們賈家,總勝過那甄家借著我們銀子生利,卻始終推諉強吧?”
甄家的情形有些複雜,榮寧二府這邊一時間也摸不清在江南的甄家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況。
照理說作為取代金陵老四大家的新四大家之首的甄家,便是真的遇上什麼麻煩事兒,一二十萬兩銀子也根本不在話下才對,怎麼卻是拖拖遝遝,一直沒能給個準確回音,讓榮國府這邊很是鬱悶。
“那依你之見,這林姑爺還算是相當支持咱們府裡建園子了?”王熙鳳也知道這建園子的事兒也攪起了天大的風波。
尚未動工,光是各路匠人來描繪設計,就花費不少,粗略估算下來,起碼造價要在四十萬兩銀子以上,沒準兒還要更多。
但現在榮國府根本拿不出那麼多銀子,差得太遠,這又關係到大姑娘在宮中的顏麵地位,連老祖宗都說砸鍋賣鐵都要把場麵子撐過去。
“這不好說,林家也有林家的難處,但人家已經做到這一步了,也算是竭儘所能了。”
對這事兒賈璉也請教過馮紫英,但馮紫英語焉不詳,這讓賈璉就有些警惕。
蓋因他對馮紫英的判斷太有信心了,他所經曆過的,馮紫英的判斷從無不準,但現在居然不肯明言,所以自然就有些緊張了。
若非自己已經有了南下揚州的出路,他都打算要和父親二叔好好談一談此事,哪怕明知道根本不可能得到認可。
“對了,你說這鏗哥兒不一樣了,又有哪裡不一樣了?”王熙鳳盯著賈璉的臉。
“哪裡不一樣?”賈璉冷笑,“鳳姐兒,你還能有不明白的時候,給我裝糊塗吧?我在揚州就幫襯著紫英做點兒事情,消息傳回京師城裡,立馬就有人找上門來,各種打探消息,你敢說你沒收人家銀子?變著法子糊弄人家,說回來之後便要給人家一個交代,你以為我不知道?”
一句話就把話題挑開了,賈璉也不客氣,“你以為那幫山陝商人真的是善茬兒,拿了人家銀子,隨便給人家幾個不鹹不淡的消息就能把人家打發了?鳳姐兒,你這等做事是要出事兒的!”
“喲嗬,賈璉,你現在抖起來了,居然在我麵前狐假虎威起來了,替馮家大郎做事,做什麼事兒?你能做什麼事兒?”
王熙鳳惱羞成怒,呼啦一聲站了起來,雙手叉腰,惡狠狠地看著賈璉。
“京師城裡沒見你賈璉放出個響屁來,怎麼到了揚州你還能王八翻身?沒錯,我是收了人家銀子,那又如何?姑奶奶不靠你,一樣能打聽到這些個消息!他馮家大郎成日裡在我們府裡盤旋,真以為我不知道打什麼主意?不是林妹妹就是薛家妹妹,要麼就是雲丫頭,總歸都是咱們府裡人,我打聽打聽消息掙點兒銀子又怎麼了?掙來的銀子還不是替你們賈家填這些窟窿?”
被王熙鳳的強詞奪理氣得暴跳如雷,賈璉也是深怕這等事情影響了自己在揚州那邊的大計,但又驚訝於王熙鳳如何知曉馮紫英想娶林黛玉,自己回來還沒找到合適機會和兩位老爺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