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公,理解一下,我這一年,從京師到西疆再回到京師,屁股還沒坐熱,又趕赴江南,回來幾日又再赴江南,這不才回來,就見了你們麼?”馮紫英半真半假地道。
他不會慣著這幫晉商,朝中諸公不願意和這些晉商翻臉,那是多多少少有些利益牽扯,自己可和他們沒太多瓜葛,自己老爹和大同段家那邊,還輪不到自己去多琢磨,自由自在行事才符合自己現在的身份。
“嗬嗬,我等哪裡敢有怨言,不過是感歎一下,大人現在是朝中忙人,人儘皆知,我等自然明白,開海大計關係朝廷大政,皇上和內閣諸公都是無比器重,也隻有大人這等少年英才才能扛起這般重任啊。”範永占也是見慣風雨,這等阿諛奉承言語張口就來。
“範公言重了,言重了,我不過是謹遵諸公教導,不負皇恩,做些細末小事罷了。”馮紫英擺擺手。
“大人,我這可不是虛言,雖然我等在北地,但是也早就聽聞江南商賈欲見大人一麵便是等上十天半月亦不能,京師城中五百兩銀子求引見的故事可不是虛吹的。”範永占含笑,“我們還應該慶幸,這不是在揚州。”
馮紫英也被範永占的言語給逗樂了,雖然這個人可能未來不會是朋友,但是起碼這個時候他說的話很中聽。
“範公說笑了,嗯,或許是正巧趕上了紫英這段時間手裡的事情讓很多人覺得想要先知為快吧,但其實大可不必,朝廷自有規製,急於求成未必就能有更好的收獲。”馮紫英輕描淡寫地道。
範永占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他早就知道如此年輕就能身居高位,還能博得眾多人的看重,肯定不是易與之輩,但對方的老練還是讓他心驚。
“大人,可能大家所處的位置不一樣,所以想法也就不一樣了,就像我們一樣,現在我們就感覺朝廷把我們北地商人徹底撇在了一邊,江南商人更上一層樓,我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如魚得水,這種滋味您可能感受不到,嗯,我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像朝廷春闈,突然給江南諸省的名額多了許多,而我們北地名額少了一大截,就是這個滋味,有多麼難受,……”
馮紫英不得不佩服這個範永占很會說話,十分容易地就能調動起人的感情,這個比喻很形象。
“範公這個比方不合適啊,我在揚州,開海債券也是徽商和山陝商人分食,海通銀莊,也同樣歡迎北地商人加入,奈何好像我們北地商人對此興趣不大啊。”馮紫英無可無不可地道:“我知道範公想說什麼,海貿非北地商人所長,看看遼東和山東,幾乎空白,這一點上我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範永占搖搖頭,“大人,我們和鹽商不是一路人,請大人日後不要把我們和他們混為一談,另外海通銀莊入股,草民在這裡表一個態度,我們山陝商人願意入股,多少由大人定奪便是,我們絕無二話。”
“哦?”馮紫英吃了一驚,這廝要做什麼,自己可沒有把這些山陝商人計算進來,當然他們要加入自己也不排斥,“範公如此看好海通銀莊?”
“海通銀莊當然不錯,但我們更看好馮大人。”範永占語氣肯定。
馮紫英越發覺得有意思了,這家夥難道是要學呂不韋下注嬴異人麼?就覺得自己位麵之子天命所歸不成?
連自己都還沒這麼大信心呢,這家夥就敢下重注,還是隻是嘴上說得好聽?
“範公,你這麼一說我就有些誠惶誠恐了。”馮紫英無意識地揉了揉下頜,“嗯,這樣吧,範公的來意我大致了解,但是開海是朝廷既定大計,不會更改,範公可有什麼想法,亦可向我提出來,我可以擇機向內閣諸公稟報。”
“大人,我聽聞大人對我們北地的冶鐵很有想法,認為咱們北地在絲織棉紡上和江南沒法比,在茶葉瓷器上也是江南更占優,唯一的優勢就是在冶鐵上,是麼?”範永占一字一句地道。
原來如此!
馮紫英記得自己這個觀點隻和寥寥幾個人提起過,有齊永泰,但沒有喬應甲,還有就是在去江南時和崔景榮、魏廣微和吳亮嗣等幾人偶爾提及過,沒想到居然就傳入了這幫晉商耳朵裡。
在廣東佛山的冶鐵業甲冠天下之時,馮紫英卻提到北地在冶鐵業上更有潛力,若是換了彆人,早就被嗤之以鼻甚至噴個狗血淋頭了,但是他是馮紫英,這卻真的沒幾個人敢如此。
甚至連這幫晉商聽到這樣一個消息之後,都忍不住怦然心動,最終在計議之後不惜代價也要來走著一遭,打聽個究竟了。
不過這是好事,無論這幫晉商以前做過什麼,現在還在做什麼,但是他們包裡的銀子卻是好的,若是能引導這幫晉商走實業救國的道路,不也是一大善事麼?
當然,若是有人要執迷不悟,那也怨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