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馮紫英就趕緊表明態度,“再說了,既然我父親要出任薊遼總督,這等事情您就更不該來問我了,我得回避才對。”
“舉賢不避親,我隻是找你谘詢了解,采納不采納在我,你擔心什麼?”柴恪揮手示意,“坐,我先問一問,一會兒一起見那幾位吧。”
馮紫英也簡單地把葉赫部三人找上門來的經過介紹了一遍,“大概是固有觀念吧,覺得我父親要出任薊遼總督了,不會像李成梁那樣對建州女真偏袒了,覺得有希望了,所以才會來這麼一出,……”
“那紫英,我問一句,你覺得李成梁二次出山這幾年做法如何呢?”柴恪盯著馮紫英問,他可不相信柴恪看不到一些東西。
馮紫英沉吟了一陣,這才緩緩道:“李大人的做法我不好置評,因為畢竟要坐在那個位置上,真實接觸到遼東鎮的一兵一卒和實際情況,恐怕才能做決斷。朝中都在罵他養虎為患,但大周沿襲前明的體例,對遼東這邊本來就是羈縻和直管並行,或許李大人扶持一家來掌控局麵的做法沒錯,但錯就錯在不該一直扶持建州女真一家或者一部,當努爾哈赤有崛起的跡象時,就該果斷遏製,其實他這兩年已經意識到了,不是在扶持其弟舒爾哈齊麼?但已經有些晚了,努爾哈赤手腕可比舒爾哈齊高多了,而且牢牢掌握著兵權,舒爾哈齊鬥不過努爾哈赤,……”
柴恪緩緩點頭,馮紫英的觀點符合他的看法。
“群雄並起的女真才是最好的女真,才是最符合大周利益的女真,蒙古亦然。”馮紫英補充了一句。
“那你現在覺得該如何呢?”柴恪端起茶,卻沒有喝,隻是置於手上,用茶杯蓋輕輕撥弄著茶沫。
“柴大人,我們有選擇麼?打仗現在肯定不行,那麼隻有從其他方法來給努爾哈赤製造麻煩了,葉赫部和烏拉部,甚至包括據說現在狀況很糟糕,甚至可能被幽禁的舒爾哈齊,都是可用的,李大人不是先前請了朝廷旨意封舒爾哈齊為建州右衛指揮使麼?既然舒爾哈齊已經是朝廷命官了,就不能讓努爾哈赤為所欲為,保住舒爾哈齊,興許就能埋下一顆釘子。”
馮紫英沒有說太多,甚至也婉言謝絕了一起見葉赫部三人,倒不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而是無此必要。
柴恪哪裡能不明白自己所說的那些道理,都是老軍務了,遊刃有餘,隻不過頂在前麵的還是自己老爹,朝廷隻能給一些大的指導意見,真正具體操作,還得要靠自己老爹上任之後。
不過馮紫英還是小覷了葉赫部幾人的執著和敏銳。
“這一袋金砂我知道難以代表我們葉赫部的感激之意,但是我們還是覺得需要再見您一麵。”布揚古鄭重其事的將一皮袋金砂奉上。
馮紫英見這個狀態就知道自己不收對方會誓不罷休,點點頭,“那就多謝了,不過柴大人那裡既然你們已經達成了一致意見,恐怕我就幫不上什麼忙了。”
“不,馮大人,我相信您是你們大周朝廷中的睿智者,能夠看到我們葉赫部和烏拉部對大周的用處,如果我們葉赫部對大周無用,我們也不會千裡迢迢來京師城,我們堅信一個統一強大的女真是不符合大周利益的,而建州女真正在努爾哈赤的帶領下向著這一目標邁進。”
布揚古的話讓馮紫英震撼了一下,這正是自己所想的,但卻沒想到會被對方說出來。
布揚古有些得意,他知道不出驚人之語,很難打動眼前此人。
“我也知道我這個觀點可能會讓很多人女真人難以接受,同樣你們大周也會覺得驚訝,但是這是我的實話。”布揚古越發坦然,“葉赫部也是女真人的一部分,也曾經榮耀過,我們當然也希望女真能統一,但那必須要由葉赫部來實現,可就目前的情形來看,葉赫部遠不具備這種實力,甚至可能淪為建州女真崛起的墊腳石,可我們不願意當墊腳石,更不能接受成為建州女真的墊腳石!”
“所以,你們才會選擇投效大周?”馮紫英微微一笑。
“像建州女真這樣從荒野崛起的貧窮部落,要想壯大自身,其結果就必定是瘋狂的吞噬和壓榨彆的部落,葉赫部一旦落入其手中,其結局會更慘,我們投效大周,起碼大周富甲四海,不會對我們需求太多,我們隻是渴求我們自身子民的生存而已,而大周也應當不吝給我們這樣一個機會。”
不得不說,布揚古這番話可能代表了葉赫部這等長期居於邊荒,習慣於奉中原王朝為主的觀念心態。
大周王朝可以成為我們的主人,那是數千年以來這片土地上形成的曆史慣例,但是你建州女真甚至以前連我們都不如,何德何能淩駕於我們之上,甚至要吞並我們?
馮紫英點點頭,他認可這一點,“你們再來拜訪我,希望我做什麼?”
“我們覺得大人看問題更深遠,而且在朝廷中更有影響力,所以我們希望大人能夠在朝廷中和令尊那裡幫助我們,能夠遏製住建州女真的勢頭!”
布揚古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他把內心深處最卑微陰暗的一麵都和盤托出,就是希望打動對方,現在看來,他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