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州的情況和前兩年看起來好像沒太大變化,楊應龍和以往一樣對貴州布政使司和都司桀驁不馴,但實際卻對巡按禦史搖尾乞憐,其此子楊可棟還在京中,並無其他異常,……”
王應熊的介紹讓馮紫英稍微放下了心,“既如此,為何說不好說?”
楊應龍兩子,長子楊朝棟,此子楊可棟。
壬辰倭亂之時,楊氏便和貴州都司有過衝突,朝廷便欲進剿,但一來當時朝鮮局勢更為重要,而來貴州都司對播州前期的進攻沒能取得實質性的勝利,甚至損失不小,所以朝廷在這個問題上也有爭論,最終還是改剿為撫。
楊氏也很識趣,立即表現出了誠意甚至願意出兵協助朝廷前往朝鮮平亂,甚至主動將次子楊可棟送到京中為質,所以也獲得了朝廷的信任。
不過壬辰倭亂之後,楊應龍仗著在在壬辰倭亂中出過力,又開始膨脹,和地方上齟齬不斷,小衝突屢屢發生,但好在始終沒有釀成大的衝突,不過還是引起了朝廷的擔心,尤其是在水西和永寧兩地土司也開始蠢蠢欲動時,就更讓朝廷感到不安了。
“楊氏雖然表麵上還算平靜,但是我族人和我帶信,曾經看到過播州楊氏有人去過水西和永寧,……”
馮紫英心中一凜,若是播州、永寧和水西幾大土司都勾連起來,這還真的麻煩了,但是隻是一些聯係,到還不能斷言,當然這是一種不太好的征兆。
“還有麼?就這個恐怕很難說明什麼吧。”馮紫英搖搖頭。
“嗯,這些的確不能說明什麼,京中龍禁尉據說已經加緊了對楊可棟的監控,暫時沒發現其他異常,但是你提醒我關注的播州附近,比如重慶府的一些物資價格情況,今年以來漲勢比較大,如糧食、桐油、皮子、木材、鐵料……”
“春季價格上漲應該是正常,如果隻是漲幅略微高一些也不能說明什麼,……”馮紫英繼續搖頭,這些說明不了問題。
“可是,這種漲勢從去年就開始了,去年夏秋,照理糧價應該比春季回跌,去年四川湖廣糧食都豐收,但秋糧收成之後,價格就穩住不降,到冬日又有小幅上漲,今春更甚,……”
王應熊的話讓馮紫英終於動容了。
夏秋本該是糧價下跌的時候,四川和湖廣都是糧食主產區,秋糧收成之後正常情況下都要小幅下跌,“會不會是陝西天旱歉收的影響?”
“不可能,陝西歉收隻會影響到河南和山西糧價,對湖廣和四川沒有太大影響,除非是朝廷大規模調糧,但我查過情況,去年賑濟糧食都是從河南過去的,……”王應熊斷然否定。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收購囤積物資?”馮紫英沉吟著道:“這幾類物資都算是和軍事戰略相關的,但你覺得如果播州有此野心,能想得到這一步麼?”
“紫英,切莫小看楊應龍,壬辰倭亂他敢主動出兵助戰,我覺得這樣就已經意味著此人已經有了莫大野心了,難道你還真的有幾分忠君愛國之心麼?”
王應熊在兵部觀政這麼久,接觸職方司許多情報,加上自己獲得的一些消息,還是已經有了一個基本判斷。
“那你覺得這種風險現在已經到了什麼程度?”馮紫英看著王應熊,他也要考較一下王應熊,看看對方在這方麵有的判斷能力。
“紫英,如果楊應龍有這般野心,我估計恐怕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他如果真的有某些圖謀,我覺得他也能也要根據形勢而來,不會在朝廷一片安泰平穩的時候,而更應當選擇像去年西疆叛亂的時候那種情形。”
王應熊語氣很慎重。
“去年也許本來該是最好的機會,但可能未準備好,沒來得及,現在積蓄物資,也許就是等待一個更合適的機會,或者韃靼人寇邊,或者建州女真在遼東惹事,又或者洞武和安南北犯,再或者倭寇襲擾江浙,甚至白蓮教起事,……”
王應熊一口氣說了幾種可能性,每一種可能都幾乎存在,讓馮紫英心裡發沉。
“楊應龍若真是隻等機會那也罷了,就怕他和其他人串起來,……”馮紫英目光變得陰冷起來。
他聯想起了五年前在臨清時見到倭寇介入白蓮教的那一幕,連倭寇都能想到和白蓮教聯手發作,楊應龍如果真的從壬辰倭亂之後就開始有所圖謀,隻怕也不會就這麼簡單。
韃靼人和女真人在京師城中都有窩點探子,如果楊應龍真有心要聯係上,不是難事,而且白蓮教在北直、山東、陝西乃至南直隸都相當活躍,如果要搭上線,同樣也不會難,想到這裡,馮紫英就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