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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來得越發多了。
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重要的客人,比如幾位師尊和長輩,都要陪著說幾句話;關係密切的同僚同年同學朋友,則是打個招呼,寒暄幾句;而尋常的商賈士紳,更多的則是禮儀性的招呼一下。
人分九等,在這種場合下就更能顯現得出來。
齊永泰和喬應甲是一起到的,見了麵自然要說幾句。
不過是大喜日子,占用時間也不宜太多。
掃了一眼來往的客人,喬應甲尚未有什麼表現,但齊永泰卻忍不住皺眉。
“紫英,來往的商賈為何如此多?你現在是什麼身份?翰林院修撰,我知道這些人多半是因為開海之略和你打過交道的,但商賈必談利,閒雜開海事務已經是中書科的事兒,你不在其位就不謀其政了,……”
齊永泰的教訓讓馮紫英隻能點頭認錯,他能說這裡邊很多人都是不請自來的麼?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人家還遠來是客。
“乘風,我看這些商賈多半是不請自來的,紫英的開海之略對商賈們可是善莫大焉,許多人都說如果紫英真的去從商絕對可以稱得上當代陶朱了。”喬應甲看了一眼馮紫英,還是為馮紫英緩頰。
其實兩人都不喜這種場麵,不過齊永泰是單純不喜歡馮紫英和這些商賈交道過多,而喬應甲則是看到許多來自江南的商賈也雲集其中,這讓他心中不悅。
“當代陶朱?於國於民有何意義?”齊永泰沒好氣地道:“汝俊,你也莫要為他開脫,他馬上就要觀政期滿,難道你覺得他可以繼續去中書科當中書舍人不成?”
喬應甲清臒的臉上露出一抹冷峻的笑意,“那可說不清楚,官東鮮可是有此意呢,乘風你可還是吏部尚書,還得你來拍板呢。”
齊永泰瞪了馮紫英一眼,“紫英,我承認開海事務的確對朝廷有益,戶部虧空得到很大彌補,但是從長遠來看,這對民間對朝廷都會助長不勞而獲和冒險妄行的風氣,而且南北之間的紛爭你恐怕也應該明白,若是不想辦法予以平衡,隻怕在朝中紛爭會更大,北地軍中已有一些將領提出南方士卒當輪班戍守邊地之說了。”
當下九邊之地的士卒基本上來自北地諸省,而京營、內陸各衛鎮營軍則多是來自湖廣和南方諸省。
這種局麵其實在大周開國初期尚不明顯,但是在壬辰倭亂時就十分明顯了,所以在平定壬辰倭亂時,也從南直、浙江、江西和湖廣抽調了大量衛鎮營軍充實北地,但是這依然改變不了九邊以北地士卒為主的格局,氣候、飲食乃至軍將的喜好都是主要原因。
“齊師,喬師,弟子明白了。”這等時候辯解毫無必要,馮紫英很理性的點頭應是。
似乎是覺得自己話有些重了,齊永泰又緩和了語氣:“紫英,你今日成親,現在到觀政期滿幾個月,就老老實實在翰林院裡讀書修史,莫要去東晃西蕩,引來禦史彈劾,關於你的去向,到時候為師和汝俊、東鮮他們都要好好議一議的。”
等到齊永泰舉步先行,喬應甲卻停下步來,“紫英,乘風素來不喜商賈之事,你不必掛懷,他隻是擔心你成日和商賈們打交道,染上見利忘義的習氣罷了,不過商賈之事我倒不是很認同乘風的觀點,南方商賈發達,和咱們北地繁榮程度想比卻是越拉越遠,山東運河一線商業發達,但距離運河三百裡之外,便又複歸貧苦,難道說我們北地民眾比南方怠惰不成?終歸是有些緣故的,如你所說,商賈能活躍地方經濟,互通有無,哪怕是解決了無地流民生計,那也是一分功德才對,……”
喬應甲的話讓馮紫英心中踏實了許多,不過這個時代落後的交通手段還是限製了商賈的發達,沿海沿江沿運河之所以能更繁榮富庶,江南水網地帶更富饒,很大程度除了光熱水條件外,便捷的運輸也是一大主因。
齊永泰和喬應甲在這上邊便有不同的看法。
“喬師,齊師的好意弟子明白,隻是有些事情總還是要人去做的,南北不平衡這個情況弟子也看在眼裡,這幾日便一直在思考,有些想法,……”
喬應甲眼睛一亮,“可是和那幫晉商有關?”
喬應甲對晉商的態度也很複雜,作為在都察院浸淫多年的老禦史,現在又是左副都禦史,他自然知曉家鄉這幫商人在九邊之地的許多齷齪勾當,可以說上一回雲光落馬很大程度也有這幫山陝商人摻雜其中,所以他內心還是有些反感這些沒有底線的商賈的。
但是作為山西士人中的領袖人物,他又不可能和這些晉商徹底分割開來,這種鄉黨的關係在這個時代最重要的一環,在某些時候他也同樣需要這些晉商來做某些他不便出麵的事情。
同樣北地的經濟凋敝也讓喬應甲很著急,稍有水旱災害,流民遍地,官府賦稅不減,不予以賑濟,那麼民變和叛亂就可能接踵而至,而如果減免賦稅和賑濟,這又讓朝廷不堪重負,這已經成為朝廷和北地地方官府最頭疼的事情,這在陝西、山西、北直尤為突出。
晉商中人也來找過他幾回,也就是提及開海對江南如何利好,而北地卻半點好處沒占到,甚至連山陝商人也難以插手,畢竟從造船到海貿再到海貿所涉及的諸多營生產業,都不是北地能產和山陝商人所擅長的。
不過近期他倒是聽到了一幫晉商似乎有些動作,所以馮紫英一說,他便立即反應過來。
“也算是有些關係吧,不過現在還為時尚早,弟子有意在北直一帶選址,引入廣東冶鐵大家與晉商合作,以采煤、開礦和冶鐵乃至製鐵來作為一個帶動,算是一個試點吧,……”
馮紫英沒打算瞞過誰,這對北地士紳都是利好,齊永泰喬應甲他們理所當然的要保駕護航。
喬應甲深看了馮紫英一眼,點點頭:“嗯,今日是你大喜日子,暫且不談,等到這幾日過了,你來我府上,仔細說與我聽一聽。”
見喬應甲如此認真,馮紫英估摸著這開海之後帶來的一係列變化給這些北地士人們中的領袖人物帶來了巨大壓力,尤其是看到從造船、海運、絲綢、棉紡、製茶、藥材、製瓷等行業都出現了大規模增長勢頭,而北方卻依然如故,估計誰都坐不住。
“弟子遵令。”馮紫英趕緊拱手表態。
“嗯,當然,你才成親,家事為重,你父親母親也期盼已久,林如海的姑娘還要兩年多時間去了,哎,爭取早日為你馮家留後。”喬應甲點點頭,背手進去了。
牛繼宗和王子騰是聯袂而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