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賈璉語氣低沉,神色落寞,馮紫英內心也還是有些為對方抱屈,但處在他的身份上,作為榮國府嫡長子,是無論如何也回避不了的,哪怕你說你不想要這爵位都不行,除了權利,這責任義務也跑不掉。
“行了,璉二哥,你現在也莫要去想太多了,這邊兒我抽時間去你們那邊和林妹妹說一聲,一萬兩銀子還是能拿得出來,估計林妹妹也不會不同意,這兩三萬兩銀子借倒是容易,這過年之事兒你還是交給二嫂子去吧,咱們這海通銀莊京師號發展這麼迅速,光是收回來銀子不行,那都是要付息的,所以也得要放出去,除了朝廷推動的幾項事兒,也得要琢磨借給彆的一些穩當的出去,比如說你說梅貴妃的弟弟來借銀子,甭管他打的什麼旗號什麼借口,都沒問題,不愁他們家不還,……”
馮紫英的話讓賈璉稍許舒展了一下眉頭,“也隻能如此了,話說回來,那《今日新聞》果真是有些效果的,這幾日裡來號裡邊問存銀子和利息的,多是有些身家的士紳商賈,一問,都是在《今日新聞》上看到的,覺得稀奇,所以來打聽,雖然真正存銀子的還不多,存的也不過就是三五百兩,但是這個兆頭卻特彆好,……”
“看樣子,現在咱們愁的不是來存銀子的人太少,而是來借銀子的人太少啊。”馮紫英忍不住搖頭。
也不是借銀子的人少,而是風險低的優質客戶來借銀子的情形不多,這已經成為京師號的一道難題,想比之下,揚州號那邊借貸的情形就要好得多。
這也能看得出來北邊和南邊在經濟結構上的巨大差異,北邊這邊的資本流動性明顯遜色於南邊,這還是在京城裡,主要是來自朝廷官府的資金流入彙聚,還有就是這些官員士紳們通過非工商收入獲得這些銀子囤積在京師城中。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裡更容易形成一群依靠這些資金的食利階層。
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這些銀子如果能通過江南那邊放貸出去投入到工商海貿拓殖這些行業中去,無疑能夠獲得巨大的收益,也能推動這些產業的發展。
“紫英,我倒是覺得這不是壞事兒,反正你不是說兵部那邊在籌建登萊水師艦隊上也是捉襟見肘準備向海通銀莊借貸麼?咱們募集了這麼多銀子,如果這一單要做成,就得要掉一小半兒呢,一眨眼就能去掉一百五十萬兩,咱們根本就不愁收不回來,以長蘆鹽課為抵押,何等快哉?”
賈璉這段時間也就是一直忙於推動這一筆貸款。
王子騰屢屢找到張景秋和柴恪,就是為登萊這邊的事兒,從造船廠建設到水師艦隊組建,這都是要大量銀子投入的,而寧波的船商在登州選址建廠,除了他們自己的投入外,也就是要靠朝廷擔保才能借貸到銀子。
兵部在支應了西北三邊和遼東的銀子之後,根本沒有多少銀子來應對登萊的需要了,所以為這事兒,王子騰也是四處奔走造勢,稱若是登萊水師和遼南——登萊航線不打通,遼東勢必成為孤子,這番聲勢也得到了朝廷中北地士人的大力支持。
賈璉的這種心態無疑是狹隘的,一味想要盯著朝廷放貸,當然從安全角度來說,這種想法又是正確的。
在商業放貸風險不好控製的情形下,選擇朝廷放貸,自然穩妥安全得多,而且朝廷貸款不但擔保抵押厚實穩當,而且貸款數量巨大,一筆便頂得上揚州那邊貸款的幾十筆甚至上百筆,在風控的成本上委實要小得多。
不過這筆貸款還在討論當中,主要還是王子騰獅子大開口,胃口太大,戶部和兵部都覺得難以接受,估計最終額度可能會在八十萬兩到一百二十萬兩之間。
如果加上很快就會敲定下來的關於煤鐵生產複合體的項目貸款話,那麼才正式開業不久的海通銀莊京師號就真的能迎來一個非常美好的開局之年了,單單是今年的預期效益都會讓各家股東們笑得合不攏嘴,而賈璉作為京師號的大掌櫃,其收入自然也會相當可觀。
“璉二哥,這等事情咱們不能指望太多,小步快走才是根本,像臨清的貢磚這種放貸,一筆不過數千兩銀子,但十家八家也有數萬兩,生產出來的貢磚不愁銷路,連你們家園子不也是花了數千兩銀子來采買麼?”馮紫英笑著搖頭,“不過總體來說,這等事情都是多多多益善的。”
賈璉也自然明白馮紫英的意思,連連點頭稱是。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本來都打算離開的賈璉又重新坐了回來,遲疑了一陣才道:“紫英,我上次和你說起的事兒,你怎麼想的?”
馮紫英懵了,回憶半晌也沒想起什麼事兒,“璉二哥,你這一問可把我問糊塗了,什麼事兒?”
賈璉歎息搖頭,看樣子馮紫英是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有心不說吧,但是又有些不甘,最終還是咂著嘴道:“就是二妹妹的事情。”
“二妹妹的事情?”馮紫英恍然大悟,“赦世伯不願意二妹妹嫁給那孫紹祖了?”
“也不是,不過這段時間老爺心思都放在園子上,那孫紹祖也來得少了,但是我知道老爺在孫紹祖那裡是拿了銀子的,那一日司棋來找到我說二妹妹不願意嫁孫紹祖那粗鄙之人,求我在老爺麵前美言幾句,二妹妹後來也找了我說了此事,哎,我和太太說了,太太也不太願意二妹妹嫁給孫紹祖那廝,隻是卻違逆不過老爺啊,……”賈璉也是犯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