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已經在琢磨這玩意兒會以多麼快的速度風靡整個京師城,這運河邊兒上的雖然那些船工挑夫們中間都已經有了這玩意兒,但是一來都是用紙畫上的,十分粗糙不說,而且玩起來根本沒有這種竹木打磨之後玩起來的那種響脆帶勁兒,而且麻將搓起來的那種味道更不是紙牌所能比擬的。
幾個人說著話,早有人引道把馮紫英一行人引導到了二樓的包間中。
沈宜修還從未來過大觀樓,對於這種呈現環形的包房戲樓十分好奇,包間中的座位也是分成三排,呈現出前低後高前窄後寬的情形,比如第一排可以坐兩個人,第二排可以坐四個人,第三排能坐六個人。
房間裡不但備有茶幾茶水,甚至還有各色果子糕點,可謂真正的vip包房水準。
看一場戲也是放鬆,不過對馮紫英來說卻是沒多大意義,他本來也不喜歡這種消遣,甚至還不如打麻將。
但自己長久不出現,也就意味著對大觀樓這樣一個也是自己前期苦心打造經營起來的載體平台,自己可能會逐漸失去影響力和控製力,雖然柳湘蓮是可靠的,但是馮紫英不願意去考驗人心。
賈芸從大觀樓離開也是迫不得已,海通銀莊京師號需要一個更得力的人手去幫助賈璉,馮紫英不能在賈璉要離開的時候再來手忙腳亂的尋找接替者。
沒有了賈芸,而薛蟠能力嚴重不足,韓奇和衛若蘭也不可能把主要精力放在這大觀樓上,許多事情都隻能由柳湘蓮一人做主,現在看不出來,但日後就很難說了。
倒不是對這大觀樓的盈利收入有多麼期待,而是這樣一個人來人往,尤其是京師城中達官貴人們經常來的場所,很多時候會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就像發現楊應龍不穩跡象一樣,這裡已經成為監控楊應龍在京師城中情報人員最有效的所在,兵部和通政司的人與楊應龍情報人員的聯係就是在這裡被發現,而馮紫英相信隨著大觀樓名聲日盛,這個地方如何能夠和汪文言正在著力打造培植的情報體係打通,還會發揮出更大的作用。
台上上演的《紫釵記》的《折柳》這一出,看著沈宜修和尤氏雙姝加上晴雯、雲裳等人都是看的出神,馮紫英這才悄然起身除了包房。
倪二早已經在一旁等候著了。
“大爺。”見馮紫英下樓來,儼然一身富家士紳的倪二立即跟了過來。
馮紫英上下打量了倪二一番,這才點點頭,“嗯,倪二,你現在身份也不一樣了,和上邊打交道的時候也多了,也就需要講究了,尋常下邊的事情,你一定要盯著,但是卻未必需要親自去出手了,很多時候更要用心而不是用力,……”
倪二連連點頭,“大爺說的是,年前大爺教訓了我,我便注意了,城裡拉糞的行當我已經交給老三去做了,不過他性子毛躁了一些,我還不敢丟手,還有就算是和工部與順天府這邊打交道修建的事兒,我親自在作,……”
馮紫英微微頷首,“我交代你的事情呢?”
“大爺放心,這些人我都親自安排在物色,文言先生來過幾次,也選了一些人,……”
倪二觀察著馮紫英的神色,汪文言來他這裡選了好幾個得力人手,讓他很是心痛,但是這是馮紫英親口交代的,而且對那幾人也是一份機會,倪二也隻能放手,雖然不知道汪文言要做什麼,但是肯定是重要的事情,自己這點兒家當不能比。
“倪二,心胸放寬廣一些,日後這些人要有了造化,說起來那也是你倪二爺一手提攜出來的,也是你臉上有光。”馮紫英笑了笑。
倪二手底下三教九流,龍蛇混雜,人數眾多,但除了京師城本地的外,相當大一部分都是來自北直隸各府近一二十年因為水旱蝗災而逃難來京師城裡的流民,甚至也還包括一部分山東和遼東那邊的流民。
他們自己或者父輩甚至祖輩逃難來到京師城,然後慢慢定居下來,從事京師城裡各種賤役,成為京師城中最下層的一個龐大群體,而倪二手下相當大一幫骨乾成員就都是來自這些人。
其中除了順天府各縣的外,尤以籍貫是順天府周圍的保定府、河間府和永平府的最多。
馮紫英要讓汪文言迅速在北地打開局麵,尤其是要把情報網羅打造出來,要有足夠能用的人手是必不可少的,而這些人從哪裡來,主要就要靠倪二這個地頭蛇。
倪二在接手京師城的糞水清掏外運活計之後手底下的人手便成幾何倍數增長,後來又在馮紫英的引導下和兵部與順天府搭上線,人手更進一步增長。
現在倪二手底下吃飯的少說都有六七百,這還不算那些臨時性召集來的,除了他原有的一些看家護院開設賭場私窯子的活計外,主要還是請掏糞水和他工部負責修造疏浚溝渠、漕河乃至城中一些設施需要大量人手。
正因為倪二手底下有充裕的人手,而且這些人大多來自順天府周邊府縣,而且他們許多人在老家都還有親朋故舊,所以這也是汪文言要選人的最好對象群體。
而汪文言挑人極其挑剔,挑走的都是倪二也都看得上的角色,自然讓倪二心痛不已。
“那是,那是。”倪二也隻能認了,話說回來,馮紫英說的也沒錯,萬一日後這些家夥有了出息造化,那自己也可以挺直腰杆說話硬氣一些。
“那賈瑞來了?”馮紫英又問道。
“來了,但沒說個啥,隻說是您讓他來的,我和他說了一陣,這廝很是奸猾,啥都沒口風都沒露。”
倪二也對馮紫英安排這賈瑞來找自己很好奇,馮紫英沒說具體事兒,隻說和賈府裡邊的事情有關係,現在倪二也還有好幾千兩銀子的債在賈府那邊兒沒收到,正琢磨如何去收債呢,沒想到這賈瑞也是替人收債。
“倪二,赦老爺和珍大哥以及蓉哥兒他們在你這裡撈了不少銀子吧?”馮紫英笑著道。
倪二嘿嘿一笑,“爺,您不是打這個主意吧?那我日後名聲就得要臭了,誰還肯把活兒拿給我們乾啊。”
“那倒不至於,這銀子本來也就是賈府的,而赦老爺和珍大哥本來就是賈府主人,這裡邊的門道本身也就說不清楚,賈府裡邊自己安排合適人選,有沒有監督製度,出這樣的問題也在所難免。”馮紫英搖搖頭,“不過賈府裡邊還是有下人從中掙了不少,甚至比幾位老爺更能撈銀子,……”
倪二眼睛一亮,隨即又有些遲疑,“大爺您莫不是在說賴家?”
不得不說賴家在賈家還真的是有幾分排麵,饒是賈赦和賈珍聯手,雖然拿下了部分活計,但是仍然有一些采購物件的活計被賴家拿下了,這一筆收益同樣不小,因為賴家更狠。
像園子裡的花樹幾乎全是賴家包攬了,再比如建園子時相當大一部分木料也是賴家承攬了,另外像太觀樓主樓也是賴大找的人來建的,為此差點兒和賈赦撕破臉,最終還是賈母出麵交給了賴家,這也讓賈赦極為憤怒,同時也讓原本一直想要拿下的倪二頗感氣惱。
“嗯,明白我的意思了麼?”馮紫英笑了笑。
平兒昨日又來找了馮紫英,但是馮紫英沒在,但馮紫英大略知曉平兒來找自己的目的,原本還說稍微等一等再來挑開這個賈府得膿包。
但是事情就有這麼湊巧,馮紫英很快就得到了一條消息,賴家的兒子好像很快就要任官赴任去了。
任官,外官,赴任,賴家的兒子,要外出當官了,但是賈家似乎完全沒有得到這個消息,這太蹊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