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言重了,內閣那幫人素來老成持重,但若是沒有皇兄作為他們的主心骨,他們亦不可能拿出真正切實可用之策,……”忠順王不好搭這個話題,但是卻又不能不應答,隻能硬著頭皮道,“至於老大那邊兒,不過是一些雕蟲小技,插標賣首而已。”
被忠順王最後一句話給逗得樂了,永隆帝笑了起來,“老九,沒想到你也能用些討巧的詞兒來引朕高興了,這可真難得啊,見到盧嵩了?沒那麼誇張,這等煩心事兒,那一日朕不麵對?都看著這張椅子眼珠子發紅,朕卻是坐得如坐針氈,睡不安枕,老九,你說朕若是繼續當朕那悠閒安然的忠孝王,豈有這般煩心?看看朕這兩鬢的白發,與日俱增,當了這個皇帝,朕壽元起碼減二十年!”
忠順王趕緊搖頭,“皇上切莫說這等不吉利之言,皇上龍馬精神,千秋萬載,……”
“行了,老四這等話語也就是糊弄外人行了,你我兩兄弟還說這些有意思麼?”永隆帝淡然擺手,鷹目中掠過一抹向往之色,“朕也希望能像父皇這般多活幾年,但各人不一樣啊,所以朕一直修心養性,除了朝務,朕基本上都沒有了其他喜好……”
也隻有和這個一母同胞永隆帝才能丟開其他羈絆,隨意任性地說一些自己無法向他人啟口的話,這也是永隆帝最珍視自己和這位一母同胞之間感情的緣故,當然這位兄弟也幫了自己不少,隻不過卻是過於貪財了一些。
不過若是他既不貪財,又不好男風,隻怕自己又難以對他推心置腹了。
永隆帝從不相信什麼忠貞不二,若是一人無欲,那隻能說明此人所謀乃大,哪怕是內閣那幾位,永隆帝內心也很清楚他們所圖,要麼圖個豹死留皮人死留名,好在史書中濃墨重彩留下一筆,要麼就是要為家族子孫或者學生子弟留下一筆豐厚的政治遺產,繼承他們治政理念,或者就是要為他們的鄉人爭取更多的利益,所作所為,無外乎這三者。
若是沒有這些圖謀欲望,永隆帝一樣無法信任這幫人,雖然這幫人的毛病一樣不少。
麵對皇兄的感慨,忠順王隻能保持沉默了,這個話題不是他能接口的。
永隆帝很快就收回了兒女情長,恢複了作為一個帝王的冷靜,“盧嵩恐怕也和你說了,朕還以為今年會好一些,但是沒想到依然是讓人失望的消息迭傳,陝西春旱遠超語氣,陝北乃至甘肅一帶夏收恐怕又要出大問題,陝西布政使司已經上書請求免去三年賦稅,而且還需要調糧賑濟,榆林糧價比去年十月已經翻了兩倍,……”
忠順王心裡也是一顫,這可真的是一個太過於糟糕的消息。
按照慣例,暖冬,春旱,緊接著就必定會起蝗災,今年陝西收成就危險了。
而陝西素來就是不安定之地,尤其是陝北曆來都是匪亂叢生,馮唐坐鎮榆林還算能穩得住,但是現在九邊總督換成了陳敬軒,榆林總兵賀世賢雖然也算老練,但是卻沒有馮唐那般威信,固原總兵侯孝端乃是修國公侯家一脈,卻是個無用的老好人,隻怕一旦起了匪亂,很難控製得住局麵。
“皇兄,陝西乃是西北邊地之要害所在,斷斷不能亂,隻怕這賑濟之糧須得要儘早安排部署到位才行,否則一旦起了匪亂,其花銷就不是一些糧食能壓得住了。”
忠順王對這一點還是看得很清楚的,廣元十三年的匪亂就是在陝北爆發,足足用了兩年時間才算壓下去,軍費開支超過五百萬兩,讓廣元帝也是因此心力憔悴,鬱鬱而終。
“朕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永隆帝臉色越發陰沉難看,“但糧食從哪裡來?河南也一樣受到春旱印象,洛陽、開封、鄭州三地糧價也已經上漲了接近一倍,山西自身難保,湖廣今年看起來倒像是風調雨順,但是要把湖廣糧食調到陝西,這運輸又是一個大問題,哎,……”
“皇兄,不管怎麼,這事兒都得要做到前麵,陝西絕對不能亂,否則大周在甘肅寧夏乃至開邊拓土贏得的口碑就都要付之東流了。”忠順王沉聲道:“這關係到大周的未來,……”
永隆帝悚然一驚,老九的提醒讓他更是警醒。
拓土哈密和沙州是他這兩年最大的政績,也贏得了北地士人的交口稱讚,如果陝西一亂,受到影響的必定就是甘肅寧夏,補給跟不上,弄不好甘肅寧夏又要重演前年故事,那就真的成了大笑話了,到時候北地士人的風評定然會倒轉,加上本來就和老大關係密切的江南士紳隻怕更要攻訐自家浪費糧秣帑銀了。
“老九,你說朕把馮唐從三邊換到遼東是不是有些草率了?”這種話也隻有當著自家兄弟永隆帝才會這麼說,“朕感覺陳敬軒軟了一些,駕馭不住三邊的局麵。”
“皇兄,陳敬軒原來一直在漕運上,對邊地軍務了解不多,擔任薊鎮總兵時間也太短,好在三邊主要應對的蒙古人,隻要土默特人不起風浪,問題就不大,如果陝北真的起了匪亂,隻要糧草補給跟得上,我相信陳敬軒和賀世賢還是能夠壓得住場麵的。”忠順王知道自己皇兄擔心什麼,“陳敬軒不好說,但是賀世賢也算是邊地宿將,縱然不及馮唐名聲大,但是在平息寧夏叛亂時表現也是可圈可點的,皇兄不必太過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