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者的連帶關係使得太上皇在北方士人心目中的印象大壞。
“現在的情形肯定要比元熙四十二年時要好一些,但是紫英,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太上皇遺留下來的問題和窟窿到現在也沒有能徹底解決,這肯定需要一個過程。”練國事思考了一下才繼續道:“朝廷諸公也在殫精竭慮地尋找對策,隻是……”
“君豫,我以為我們要做事首先要確定目標,然後細化目標,再來根據這些細化目標來一一尋找和指定相應的策略。”馮紫英沒有再和練國事撕扯嘴皮子,挑開自己的想法,“當下朝廷局麵隻是比起皇上繼位時略好,實際上永隆元年已經是非常危險的時候了,太上皇禪位未必沒有精疲力竭的緣故吧?”
這話沒法回答,大家都明白,但是卻不能說出來,隻有這二人的時候才能說。
練國事微微頷首。
“當下局麵如果找不到正確的解決策略和路徑,隻怕還會很快陷入困境之中去,開海之略略微緩解了一下朝廷財政危機,但是這是治標不治本,……”馮紫英語氣很篤定,開海之略是他提出來的,他自然有這個底氣來評判。
“當下麵臨的最大難題,一是外患的女真和蒙古,需要加大在邊務上的投入,但更大的問題是內憂,內憂有幾方麵,一是朝廷財賦嚴重不足,直接製約了在邊務、水利、驛道等諸多方麵的開支投入;二是朝中地方的吏治風氣,官員中貪墨橫行,卻不思如何改變朝廷地方的困局,許多官員伸長脖子跑官要官,行賄受賄已成心照不宣;三是人口滋生帶來的田土和就食壓力,熟田熟地隻有那麼多,但人口增長太快,新墾土地有限,要不就是肥力不足或灌溉困難,一旦遭遇水旱災害,流民便會迅速蜂擁而起,進而被那些諸如白蓮教、聞香教這些所利用,給地方帶來巨大威脅,……”
馮紫英一口氣說了五六條,說得練國事連連點頭,這些都是擺在明麵上,隻不過他沒有把這些歸納綜合起來罷了。
“問題如此之多,如何來解決?千頭萬緒,又該從哪裡開始著手?”馮紫英看著練國事,含笑問道:“願君豫兄以教我。”
練國事苦笑,“紫英,你就彆打趣愚兄了,愚兄若是有這本事,就不會在翰林院荒廢幾年了,愚兄現在就很想聽聽你的想法。”
“君豫兄,小弟想法很多,但是卻無力實現,所以小弟才願意主動去永平府這等小地方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機會來實現內心的一些想法。”馮紫英攤了攤手,“說來說去,其實無外乎也就是人和銀子的問題,所有這一切的問題,都最終要落到銀子和人這兩點上,君豫兄覺得呢?”
練國事想了一想還覺得馮紫英說得雖然俗,但是卻是一言道明真諦,隻要銀子和人不是問題,哪還有什麼是問題?
“那如何來解決銀子和人的問題?”練國事急切地問道,他以為馮紫英應該有一個相當宏大但卻未必慎密的想法了,也許自己可以加入進去,幫助他完善,乃至推行,現在不行,那麼起碼可以有一個目標了。
“銀子的問題是最現實也是最迫切的,開海之略算是一個指標之策,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解決問題,但還遠遠不夠。”
馮紫英知道自己需要為其灌輸工業化進程的理論知識,這很難,但是卻不得不做,不讓足夠的人理解和支持自己的觀點,要想在這樣一個體係製度下實現夢想,那真的就隻能是夢想變幻想了。
“……,傳統的田賦已經遠遠不能滿足朝廷需要,那麼開源之策哪裡來,海貿是一方麵,但是我們應該看到海貿大增帶來的對絲綢、茶葉、瓷器、棉布、藥材、鐵器、鹽巴等物的巨大需求,南洋和西夷需要我們的絲、茶、瓷、布、藥、鐵,日本和朝鮮需要我們的絲、茶、鐵、瓷、紙,蒙古人和烏斯藏那邊需要我們的茶、鹽、鐵、布、瓷,這都是我們大周最擅長的,……”
“除了海貿所需,其實更大的需求還在於我們內部,舉個簡單的例子,百姓對鐵器的需求就是一個永遠都無法滿足的,而鐵器鐵料價格就是製約需求的最大問題,一旦解決了鐵料鐵器的成本和質量問題,單單是火銃和火炮的需求,就是海量的,……”
“……,商稅製度的變革已經迫在眉睫,但我們現在卻還做不到,隻能一步一步來,中書科得重開和商部的醞釀其實就是一個契機,……”
“……,最後再來說說人的問題,我的理解人是兩個問題,一是百姓生計問題,百姓需要糊口,朝廷就應該給他們足夠他們養活一家老小的路子,給田種田是一條路子,開工坊讓他們去做工也是一條路子,出海打漁和跑船也是一條路子,當兵吃糧也是路子,要多策並舉,但最重要的還是給他們田地和讓他們去工坊做工,這應該是最容易也是吸納人口最多的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