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下來也就是六萬兩銀子左右嘍?不對,以我的估算判斷,賴家既然能在府裡邊自家屋裡藏這麼多,賴尚榮那裡也有那麼多,肯定還有彆的地方藏著銀子,他們家在賈府盤剝這麼多年,粗略估算一下不會低於十萬兩,你回去帶話給鳳姐兒,讓鳳姐兒和赦世伯以及林之孝他們,賴大肯定還有其他的,一筆一筆和他好好算,隻要把他心誌給摧垮了,特彆是把他兒子的事兒告訴他,威脅他要送他兒子去見官,褫奪他兒子官身,肯定還能挖出來不少,……”
聽得馮紫英毫不客氣地出主意,要用賴大兒子來威脅賴大,平兒忍不住大了一個寒噤。
“是不是覺得爺太狠了一點兒?”馮紫英也看出了平兒的心情變化,笑了笑,“對敵人的友善就是對自己的殘忍,賴尚榮二十好幾了吧,難道說他會不知道他爹娘在賈府裡邊乾的勾當,不信你查查看那在他屋裡藏的銀子他會不知道,那地契是不是寫的他名字?傻子都會算賬,他爹娘在賈府裡邊也就是個仆人頭子,一年便是老太君再看重,能有幾百兩銀子,這動輒幾萬兩銀子的現銀和田地,哪兒來的?”
平兒忍不住點頭。
這數萬兩銀子的現銀和田地鋪子的地契,說實話,她們這些當下人想都想不出來會有這麼大數目,若是幾千兩,大家也覺得說得過去,可是這一下子就是幾萬兩,就完全超出了想象了。
便是像璉二爺和二奶奶的家境,也不過就是三五萬銀子的私房錢,那還是二奶奶陪嫁帶過來不少家底兒,再加上在外邊做了許多營生才積攢起來。
可這賴家全家上下都在府裡邊幾十年,賴尚榮被養在外邊兒每年起碼也是幾百兩銀子當少爺一般養著,還能攢下這麼多銀子,任誰都能明白裡邊的貓膩。
“所以啊,平兒,收起你那可憐的憐憫心吧,人家一家人都在大手大腳一出手就是上萬兩銀子,為一家子奔著官宦人家的願望跑步前進時,你和鳳姐兒主仆兩都還在為賈府下個月月例錢犯愁,卻還去擔心憐憫人家,這是不是有些可笑?”
馮紫英半帶揶揄的話語讓平兒滿臉通紅,忍不住嬌嗔:“爺說話怎麼這麼難聽,誰憐憫他們呢?奴婢不過是覺得,覺得……”
“覺得什麼?覺得他們這會兒被戳穿了假麵具可憐?那你們府裡幾百號小廝丫頭每月為了可憐的幾百銅錢而起早貪黑辛勤勞作時,人家卻心安理得的坐在屋裡等著那些為府裡送貨的商販主動把每月成百上千兩的回扣銀子送到他手上,你還覺得他們可憐麼?”
這話太直白而又對比鮮明了。
即便是平兒這種背著通房丫頭名聲的女孩子,每月月錢不過二兩,一年下來不過二十四兩,加上年終花紅獎賞也不過就是五六十兩銀子,但像賴大這種每年光是府裡正經八百給的月錢和花紅獎賞都不下四五百兩了,卻還不滿足,還要在府裡方方麵麵伸手,現在翻船了,難道就值得可憐了?
那沒翻船呢?
終於搖了搖頭,平兒心境也平複下來,她之前的確有些可憐賴家,尤其是看著平素人人圍著的老嬤嬤跪在老祖宗門前,看著賴大家的披頭散發被兩個粗使婆子拖著關進柴房,去東府時聽得賴升被小蓉大爺在柴房裡用鞭子抽得喊天叫地,她心裡的確有些軟了。
不過這會子聽得馮紫英這麼一說,心裡卻又慢慢回過味來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久走夜路必闖鬼,自家做得也就受得。
“行了,平兒,這事兒你也就彆操心了,鳳姐兒知道怎麼做,有老祖宗在,還不至於讓賴家沒口飯吃,不過再要想像以往那般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怕是不可能了,安安分分在莊子裡邊尋個差事做,也就差不多了。”
馮紫英蓋棺定論,“這事兒我也算是鳳姐兒有個交代了,她也不至於再在背後紮小人詛咒爺了吧?我也可以安安心心去永平府赴任了。”
平兒聽得馮紫英這麼一說,才想起馮紫英馬上離京了,心裡一慌,“爺,您就不去看看奶奶了?奶奶可是念想爺得緊,……”
“她這會子怕是忙著處理賴家銀子和財產吧?哪裡還有心思來顧這些?”馮紫英笑了起來,臉上也是似笑非笑,笑容耐人尋味,“怎麼,究竟是平兒想爺了,還是鳳姐兒想爺?爺這一去恐怕一年半載都未必能回來一趟呢。”
平兒臉一紅,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扭過身去,背對著馮紫英,緩緩道:“奴婢自然是記掛著爺的,但爺有大事兒要做,奶奶也是真心記掛爺,平素裡也經常提到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