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牟尼院他知道,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敢在那裡去捋虎須的,那住持和京師城裡不少達官貴人的女眷都有不淺的交情,閒雜人等根本就不可能進得去。
如果按照岫煙所說,那幫人甚至可以輕易出入牟尼院,而牟尼院那些尼姑們居然不怎麼過問,這說明這幫人是一定來頭的。
“岫煙,你說你們後來進了一座院落,完全是江南園林格局?”馮紫英沉聲問道。
“嗯,雖然我們被蒙了眼睛,但是馬車行走路程小妹還是能感受得出來,並不算太遠,要麼就在城裡,要麼就在城近郊,甚至小妹覺得可能就沒有出城,隻是他們繞了繞路線。”邢岫煙很肯定地道:“那座府邸院落麵積雖然不算很大,像是一座彆院,也沒什麼人住在裡邊似的,但是內裡修造裝飾卻是格外精致,……”
兩輛馬車來專門綁票,城裡彆苑還是江南園林風格,能夠有這種排麵的人家,馮紫英覺得,這京師城裡隻怕不會超出三十家吧?
文臣裡邊能夠有這等排麵的,馮紫英覺得不會超過十家,這還是包括致仕的幾位在內,但是馮紫英幾乎可以直接排除,沒有哪個文臣會如此恣意猖狂蓄養江湖人士,這種風格倒像是武勳或者武將可能性居大。
武勳中四王八公中算一算,估計能有六七家理論上都有這種可能,但是真正要一一掰扯下來,也沒幾家。
頂多也就是四王中的北靜郡王,南安郡王,東平郡王和西寧郡王都不太可能,東平郡王現在府上幾乎沒有這類人士,而西寧郡王其母過世,正在熱孝期,也不可能這般。
八公中除了鎮國公牛家、修國公侯家、及齊國公陳家,其他幾家都沒這個底氣,甚至陳家都不大可能,他府上那幾個阿貓阿狗,馮紫英清楚,沒那本事敢做這種事情。
問題是馮紫英覺得這四王八公中的幾位都不像是這般張狂無忌的,北靜郡王能做這種事情?他恐怕更喜歡男風才對。南安郡王府上幾個小輩倒是有些囂張,但馮紫英都覺得不像,至於八公中幾位也都缺乏足夠的理由。
妙玉和邢岫煙雖然稱得上姿容過人,但是要說讓這幾位武勳們冒著這麼大風險來做這類事兒,也誇張了一些。
至於京營裡那些武將們倒是有這個實力,但是這江南風格的宅院卻不是他們能夠有,想到這裡,馮紫英基本上能夠確定邢岫煙嘴裡所懷疑那年輕公子該是哪一路人了。
難怪聽說了自己名字,就主動退讓,算是一個識趣的。
大周的親王郡王們可不比前明,和前宋差不多,既受都察院禦史們的虎視眈眈,又還有來自皇帝的疑心,總而言之不那麼好過,當然你能一躍化龍成為皇帝,那另當彆論,所以親王們略好,郡王們那就夠嗆。
“岫煙,妙玉,這事兒我知道了,他們是什麼來路,我雖然不知道他們具體是哪一家,但是大體方向卻知曉,略微打探一下就能明白,你們所擔心的那些情況應該不會出現。”
馮紫英很篤定的態度讓邢岫煙和妙玉都鬆了一口大氣。
即便是躲在賈府裡邊,她們一樣還有些懼意,畢竟那些人神出鬼沒,除非二人再不出賈府大門,否則再來一回牟尼院前那種事情,就真的就很難說了。
“那馮大哥,那些人究竟是什麼來路?”妙玉忍不住問了一句。
邢岫煙雖然沒問,但心裡也想知道。
馮紫英搖搖頭,他不會告訴對方,這樣隻會讓二女徒增壓力,毫無意義,“我也隻知道他們大致來路,其他還說不清,不過我確定他們不會再來騷擾,你們就放寬心吧。”
一直到送走了二女,馮紫英這才開始咂摸滋味兒。
沒想到永隆帝這幾個兒子也都不是省油的燈,論理結交江湖人士是大忌,做這種事情就能讓人輕看,但對方卻能如此果決地掉頭轉向,倒反而讓馮紫英高看了對方幾分。
倒不是說這等江湖人士就一文不值,雞鳴狗盜之徒用到骨節眼兒上也能發揮大作用,馮紫英也不會輕看。
隻是作為要爭奪大寶之位的,起碼你在招攬這些江湖人士時是不是該低調隱秘一些,還有用在骨節眼兒上更不該是用在這等事情上。
可以想象得到,皇子們都開始收羅招募這等江湖人士了,那麼也就意味著這幾位是真正開始謀劃各自的路徑了。
沒有誰會輕易退出這場大位之爭,尤其是沒有誰有明顯優勢和劣勢的情況下,這種爭奪就會更加激烈和全方位。
或許對方能在得知二女和自己有瓜葛便不惜冒著被自己知悉的風險也要把二女送回,而不願以去冒殺人滅口而被自己知悉的風險,某種意義上來說,這還是一種示好之舉,也足以說明對方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這中間的差異,也足以說明很多了。
想到這裡,馮紫英就忍不住搖頭,看來自己離開這京師城還真的是明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