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章,坐吧。”齊永泰和範景文算是河間老鄉了,齊永泰原籍保定府,十二歲時隨父遷至河間東光,在東光長大,而東光和吳橋緊鄰,範景文便是吳橋人。
這年頭鄉黨往往是最重要的一種紐帶,範景文既是齊永泰的學生,又是齊永泰的老鄉,齊永泰對範景文自然也是寄予厚望。
此番觀政結束,範景文到了六部擔任正七品評事。
大周官製沿襲了前明,但是又在前明基礎上已經有了較大變化,尤其是在中央六部,以禮部為例,除了尚書、左右侍郎號稱堂上官外,其餘儀製、祠祭、主客、精膳四清吏司,每司各有正五品郎中一名,從五品員外郎二至三名,正六品主事四名至六名,正七品評事八名,另外還有司務廳、鑄印局的司務和大使若乾。
這其實在前明官僚體製上膨脹了不少,尤其是中級官員上膨脹了幾乎一倍,原本在前明很多是吏員來負責的,就基本上確定為中下級官員來承擔了。
這既有好處,就是避免了吏員長期把持日常事務,又無升遷希望,便可以肆無忌憚糊弄上司從中謀利,同時也有壞處,那就是官僚體製膨脹,官員升遷渠道更窄了。
範景文被安排到了主客司擔任評事,主要就是從事外國、屬國、藩屬以及羈縻地和少數民族地區的管理事務。
“主客司那邊的事務可還好?”
範景文還不知道齊永泰突然把自己招來所為何事,前些時日他還登門拜會了齊永泰,對方也沒有說什麼,今日卻如此急促招自己來,讓他和很納悶兒。
“還好,學生近期主要在負責清理原前明遺留下來的屬地情況,比如舊港宣慰司,……”範景文介紹道。
原本齊永泰本來隻是隨口一問,但聽得範景文這一介紹,還真來了興趣,“大章,照你這麼說,我們大周對原舊港宣慰司屬地仍然擁有不可置疑的主權和管轄權?可是現在那裡的漢民情況怎麼樣,有多少,對於我們大周朝廷的態度如何?周圍你所提及的西夷人活動情況,以及當地土著情況如何呢?”
“齊師,這個情況就比較複雜了,若是要細細論起來,隻怕今日一日都難以說清楚,學生也正在準備寫一篇文章,大致介紹一下舊港宣慰司的情況,我們大周繼承了前明的宗法體係,現在版圖上也基本上是繼承了原有的領土,甚至還在原有基礎上有所擴展,比如哈密是在前明手上失去的,現在我們已經收複了回來,……”
範景文一說起這個就眉飛色舞,但是聽在齊永泰心中卻是沉甸甸的。
複地哈密乃是皇上最為得意的,但是現在哈密的糧餉補給卻成了三邊最大的隱痛,陳敬軒已經多番上書希望收縮兵力,將劉東暘所部兵力收回來,甚至希望直接放棄沙州。
這遭到了皇上和兵部的嚴厲訓斥,但是從內閣和戶部的角度來看,哈密乃至沙州對於現在的大周來說都是不折不扣的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光是長了顏麵有什麼用,源源不斷的軍資糧餉消耗,讓三邊不堪重負。
與其在西北這邊耗費糧帑,不如把精力放在南洋,起碼南洋的物產遠勝於西北,香料、金、銀、銅、錫,都是朝廷急需的,而且開海之略推開後,朝廷也需要考慮在南洋那邊建立一處穩固的落腳點,以確保沿海的安全,防範西夷人日益滲透的威脅。
但是齊永泰又深知放棄一塊複土會帶來什麼樣的政治後果,就連內閣中的幾位江南同僚都不敢提這個問題,更彆說他這個北地士人領袖了,那可真的就要丟失士林民意基礎了。
想到這裡,齊永泰的心情就越發不佳了,西北不能放棄,南洋需要開拓,而朝廷最大的威脅卻還在薊遼一線,兵力、財力有限,如何來平衡?
“……,舊港宣慰司那邊土地原來並不小,即便是現在也是以咱們漢民聚居為主,其他土著更多的是住在該島的邊遠地區,但是滿者伯夷王朝覆滅之後,這裡先後被周邊的土著王朝所侵略,至今仍然是一片混沌,但據說西夷人已經開始覬覦這片土地,所以對我們大周來說,就非常緊急了,……”
範景文越說越興奮,但是齊永泰卻已經聽不下去了,現在連西北和東北都讓朝廷力不從心,還要大舉進入南洋,想法是好的,但是力有未逮啊。
“大章,此事我日後專門來聽你介紹一番,今日為師找你來是有另外一件事情要詢問你,嗯,近日你可曾聽到家鄉那邊的反映,嗯,包括河間和永平府那邊……”
齊永泰話一出口,範景文就明白過來,忍不住想笑,早在半月前他就聽到了動靜,河間和永平一脈相承,士紳同氣連枝,你這麼大動作,真當這些北地士紳朝中無人麼?
他還專門去了信給馮紫英,前幾日馮紫英也給他回了信,介紹了情況,他還正在琢磨呢,沒想到齊永泰就招自己來了解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