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應該是和馮大爺和娘娘說過的事兒有有些關係。”抱琴低垂著眼瞼,細聲細氣,“但奴婢也不太懂,而且娘娘也未曾對人說,奴婢隻是有這種感覺。”
“鏗哥兒?”賈母悚然一驚。
這賈府裡邊,若是論對外邊兒局麵的了解理解,隻怕連賈赦賈政都要遜賈母一籌。
想當年榮寧二府最是榮耀的時候,賈母跟隨著丈夫和大伯子,也算是經曆了各種風雲跌宕。
無論是四王八公十二侯,還是當時權傾一時的文官顯貴,賈母都是見識過的,隻不過時移勢易,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現在的榮寧二府沒落下來了。
賈母其實對榮寧二府的沒落有著很深刻的認識,自己兩個兒子的不爭氣,而賈敬卻又卷入了太子之事而被迫出家,原本指望下一輩能有一二人才,沒想到賈珠早逝,賈璉、寶玉卻又都是不喜讀書的,那邊賈珍、賈蓉都是不堪,賈環、賈蘭卻又太小。
說來說去,還是賈家沒有了能夠支撐起這個家族的傑出之士,像這等武勳家族,要麼就在邊地上去搏命掙個富貴,就像馮家上一代一樣,三兄弟兩個都是在邊牆上馬革裹屍,隻剩下馮唐一人,要麼就隻能靠讀書科考搏個出頭。
這兩樣都做不到,那就隻能守好門戶,期盼下一代,隻可惜這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都風光慣了,便是賈母自己都難以忍受那等清寒,遑論這些自幼嬌生慣養在蜜水裡長大的小輩們?
便是榮寧二家的顏麵也不允許太過寒磣,這越是寒酸,那便會倒得越快,這個道理賈母也是明白的。
在賈母看來,這馮家就猶如五六十年前的賈家,隻不過人家馮家走得更穩。
馮紫英居然棄武從文,從科考上一躍成名,這也是賈母最感慨的,文武兼具,武勳身份可以確保襲爵不失,士林文官卻能為馮家贏得聲名延續,這才是真正的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簪纓之族的氣象,而非單純的武勳這一脈。
所以賈母對馮紫英的觀感也是與日俱變,在她看來馮紫英如此年輕就已經步入正五品官員,而且背後還有雄厚的人脈關係和上佳的顯赫聲譽,日後無疑會是出將入相的絕佳人選,這等子弟其見識看法無疑都是有著格外深遠眼光的。
正因為如此,賈母才對元春接受了馮紫英的意見給出了讓賈政外放如此震驚敏感。
這意味著馮紫英和元春恐怕都是覺察到了京中的一些什麼才對。
思考了一陣,賈母這才啟口,“抱琴,你說鏗哥兒和此事有關,可是年初娘娘省親時與鏗哥兒見麵的緣故?”
抱琴點頭。
那個時候馮紫英就給出了這個建議了?
賈母猶豫不決,畢竟她沒法像其他人那樣能對朝局變化能夠敏銳捕捉到種種征兆,而元春也不可能將一些她掌握了解的東西告知這位祖母,馮紫英一樣如此。
賈母隻能憑借著自己這麼多年來的直覺來判斷,讓自己次子出京應該是一種避禍的舉措。
問題是老大呢?
馮紫英為何對賈赦隻字未提?
賈母當然也知道兩子同時出京是不可能的,像這種武勳家族,一樣有龍禁尉的眼線盯著,兩子出京意味著什麼?
那麼讓賈政出京又意味著什麼?
一時間賈母有些毛骨悚然。
再聯想到自己兒媳婦無意間提到的王子騰已經率領登萊軍出湖廣,自己的侄兒史鼐出大同,現在原來的金陵老四大家,除了早就沒落淪為皇商的薛家外,其他三家怎麼都在外走?
越想越是心驚,賈母卻又始終捕捉不到其中的奧秘,這種不確定感更增添了她內心的憂懼。
她不怕死,她都已經七十多歲了,人生七十古來稀,但是若是這整個賈家卻在她眼前淪落下去,甚至一遭覆滅,這卻是她無法接受的。
隻要她還有一絲氣息,她便要為自己兒孫們掙一分。
“抱琴,除了這事兒,娘娘還有什麼交代?”賈母沉聲問道。
抱琴略一躊躇,娘娘可沒說要把打聽馮大爺的近期情形說給老祖宗,隻是抱琴也是第一次見到賈母如此嚴肅神色,最終還是含糊其辭地道:“娘娘對咱們賈家、王家、史家還有薛家這幾家以及馮家的情形都很關心,所以要奴婢回來也打聽一下,回去好像娘娘稟報。”
“哦?”賈母狐疑地道,她也覺得抱琴有些語焉不實,但是卻也不好逼問,“就這些?”
“對,就這些,其他娘娘便沒有多說了。”抱琴鬆了一口氣。
“馮家那邊你如何打聽?”賈母不動聲色地試探。
“奴婢的意思是請鴛鴦或者平兒去把晴雯叫過來,順帶問一下馮大爺在永平府那邊情形。”抱琴還是入了彀。
賈母立即明白抱琴說四大家不過是一個借口,其主要目的還是要了解馮紫英的動靜,甚至就是要通過晴雯給馮紫英那邊傳遞信息,這讓她既感到擔心,又有些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