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可明白努爾哈赤拿下遼東意味著什麼?”青衫文士孫時泰沉聲問道。
“意味著什麼?”楊應龍沉吟著自問一句,“意味著努爾哈赤完成了遼東各方勢力整合,不僅僅是他們女真,而且還包括遼東北地的漢人也歸附於他麾下了?”
青衫文士給了楊應龍一個讚許的目光,“對,那大人可知道遼東漢人有多少?”
“幾十萬吧?”楊應龍猶豫地道,他也不確定,倒是次子楊可棟回來之後向他彙報過遼東那邊的情況。
“不止,遠遠不止。”孫時泰斷然搖頭,“幾十萬戶還差不多,餘十餘年前曾經去過遼東,僅僅是遼西走廊一帶軍戶和眷屬就超過十萬戶,五十萬人,如果加上遼東、遼南,也就是所謂的大遼東,戶數不會低於五十萬戶,二百萬人,但這十餘年來,隨著寬甸六堡丟失,許多漢人成為建州女真的附籍漢人,估計這二十年裡,歸附建州女真的漢人不會低於十萬,甚至十五萬,努爾哈赤這才有本錢敢和大周在遼東爭雄,……”
楊應龍明白了孫時泰的意思,“先生意思是說一旦建州女真拿下了遼東,遼東漢人變成了努爾哈赤的部屬,其就具備了爭奪天下的資格?”
“這我不好說,要看努爾哈赤自身,但這二百萬漢人哪怕隻有一半歸附了努爾哈赤,建州女真的實力都會迎來一個不可想象的膨脹,女真人隻會漁獵打仗,不事耕種製作,但漢人加入進去,他們的糧食後勤可以得到保障,他們的盔甲武器可以得到滿足,而且當努爾哈赤在遼東具備了壓倒性優勢之後,東蒙古諸部要麼臣服,嗯,科爾沁人已經先行一步了,要麼被覆滅吞並,要麼就隻有西遷,到那個時候整合了女真、蒙古和遼東漢人的建州女真恐怕才真的具備了和當年也先叩關南下的實力了。”
孫時泰的總結讓楊應龍和其他幾人都陷入了沉思。
“那孫先生的之意是什麼呢?”還是楊可棟發話,這一次他很活躍,與尋常截然不同,“努爾哈赤要拿下遼東,我們姑且不討論他成不成,即便是要成功,隻怕沒有十年八年也不可能吧,但我們楊氏播州,能夠抗衡得住大周十年的清剿?”
楊可棟的質疑也在孫時泰的預料之中,以播州這點兒實力,要想抗衡大周顯然不可能,彆說十年,三年都夠嗆,哪怕前期做了很多準備,但和大周這個龐然大物比起來,不值一提。
“建州女真要想十年內拿下遼東,我估計做不到,十五年到二十年,成功幾率比較大。”孫時泰實事求是,“如果他能迅速收服東蒙古,這個進度也許能快一些,但無論如何不會低於十年,至於我們播州,如果硬扛大周,肯定是以卵擊石,但是二公子,您要看到,這邊可不僅僅是我們播州,貴州的水西,那邊的永寧,還有諸多土司其實都在看著我們,我們不是一家在戰鬥,無數人都希望我們能獲勝,……”
“這又有什麼意義?他們不過是希望我們能替他們火中取栗,但他們卻不肯加入進來。”楊可棟仍然堅持:“可我們能堅持多久?半年,一年?還是兩年?大周的登萊軍已經來了湖廣,原來兵部職方司的員外郎耿如杞出任重慶府同知,這明顯就是針對我們播州而來,我們卻還在這裡坐而論道,卻提不出如何來應對,孫先生這番話更像是安慰我等啊,……”
楊應龍皺起眉頭。
次子不客氣他清楚原因,楊可棟一直不太看好此番和大周的衝突,也不認為女真和蒙古人就真正能給大周帶來多大的威脅和牽製,認為隻要大周傾力一擊,播州根本抵擋不住大周的進攻,隻會淪為建州女真和蒙古人的墊腳石。
“可棟,怎麼和孫先生說話的?”楊應龍怒叱道。
“父親,我說話可能直了一些,但是卻是為咱們播州好,播州楊氏傳承千年,卻不能到我們這一輩的恣意妄為而毀了,……”楊可棟毫不客氣地道。
他在京師城呆了那麼多年,對大周的底蘊看得太清楚了,雖然他也看到了大周內部各種滋生的弊端和問題,但是他一直堅持無論如何大周都不是區區一個播州楊氏可以挑戰的,哪怕是加上蒙古人和女真人也不行,除非大周內部自己亂了。
“大膽,放肆!”楊應龍暴怒,“你在京師呆了幾年,我還以為能長點兒見識,沒想到卻是被嚇破了膽,播州楊家怎麼出了你這樣一個懦弱膽怯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