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一切和那張臉相比,都顯得黯然失色。
這是一張巴掌大小的俏靨,乍一眼看去,就像是一個十五六歲的童稚未脫的少女,絳唇一點,眉若春山,還有那被墨染青絲簇擁著透出幾分秀氣纖巧的耳朵,霍然一個猶如凡間流連的仙子。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
不過這一切在看到那一雙明滅不定的明眸時,都顯得平淡無奇了,那雙深若幽海燦若星辰的眼眸馮紫英都不知道如何來形容,截然不同的兩種眸色似乎混合了幽藍和墨黑的濃鬱,……
閉時花濺淚,張時鳥驚心?
“見過衛公子,韓公子,……”女孩盈盈而來,禮貌地一禮,衛若蘭急忙回禮,便是先前嘴巴挺鐵的韓奇此時也還是有些局促地起身一抱拳。
馮紫英也起身了,短暫的失神並未影響到他的心智,稍稍定神,他就能泰然應對。
單純從容貌來說,這個蘇妙並不比黛玉、寶釵、寶琴甚至晴雯她們強,但是此女身上卻又著一股子讓人憐惜想要嗬護對方的衝動,那一笑一顰,絲毫不矯揉造作,格外純真無暇,但是卻又自帶天真風情,真有點兒魅惑世間的味道,這種感覺很獨特。
“這一位就是譽滿京畿的小馮修撰馮大人了?蘇妙今日能得一見,三生有幸。”蘇妙的聲音有一種輕柔中夾雜著絲竹清越的悅耳感,不愧是玩琴的,便是聲音都能恰到好處地符合韻律感,讓人入耳十分舒服。
那一雙眼睛望過來時,久經風雨的馮紫英覺得自己心都微微一顫,這是一種透徹人心的純真,大巧不工,重劍無鋒,正是這種毫無遮掩和做作純美可以直透人心,有著一種剖開一切的力道。
“蘇大家客氣了,紫英不過浪得虛名,都是同學朋友抬愛,聽蘇大家這一說,紫英還真有點兒坐臥不安了。”馮紫英微笑著一拱手。
蘇妙很鄭重其事的福了一福,這才站直身體,脆聲道:“若是以民壯之力都能擊破蒙古大軍都還當不起這般隆譽,妾身不知道何人能在大人麵前傲言。”
馮紫英笑了起來,輕輕一抬手,“蘇大家請坐,我和子琦、若蘭都是多年朋友,先前大家未來之前,若蘭和子琦將大家吹得天上僅有地上無二,我還覺得我這兩位朋友怎麼驟然間變成了舔狗,情商大降,讓我百思不得其解,這會子一見,才覺得,嗯,似乎可以理解了。”
被馮紫英略顯詼諧的話語逗得朱唇輕綻,蘇妙卻不像有些女孩子那樣掩嘴,而隻是微微低頭以示回避,香腮微紅,迅即問道:“大人所言舔狗和智商是什麼意思?”
馮紫英倒是很驚訝於對方對新詞語的敏銳,點點頭:“舔狗是指京中婦人喜歡豢養的一種寵物,貓或者犬,它們為了討好主人博得主人一笑,百般逢迎,嗯,所以……”
被馮紫英的這般戲謔調笑,衛若蘭和韓奇都是又氣又好笑,不過想起先前自己在馮紫英麵前的各種吹噓,還真的有點兒那種感覺,隻是這舔狗絕對是馮紫英自己杜撰的,京中之事二人如何不知曉?哪來什麼舔狗一說?
“那智商又是何意?”
馮紫英眨了眨眼,“情商一詞是我首創,嗯,代指我們在涉及到感情情緒傾向上的智慧,可以這樣來解釋吧,本來某些人平素十分冷靜理智,做事極有條理,但是一旦涉及到感情上的問題,就會失去理智,做事再無章法,這就是情商大降,……”
馮紫英的話把對麵女子更是逗得忍俊不禁,而衛若蘭則是跺腳搖頭,顯然也被馮紫英這番話給揶揄得不行。
“大人這般調笑衛公子和韓公子,可非朋友之舉,……”蘇妙眼波流轉,“不過若是出於善意,那倒是可以理解。”
馮紫英還以為這女子會故作姿態的替衛若蘭辯駁一番,沒想到這話鋒一轉,還給了衛若蘭一刀,雖然很委婉,但卻也表露出隱藏的一些拒絕,心裡不禁替衛若蘭歎息,這說明衛若蘭根本就沒有被對方看在眼裡,這倒是讓他有些驚奇。
不管衛若蘭能不能納她入門是一回事,但是這言語中流露出來的那種毫不考慮,這卻真的有點兒不簡單了。
一介歌伎,再是名動四方,也不過卑賤之身,若是能入衛家這樣的家庭,而且衛若蘭無論是身份還是外表都堪稱一等一的,無疑是蘇妙這種身份者夢寐以求的終極目標,但這蘇妙內心深處居然如此抗拒,那這倚仗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