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也有些驚訝,不過對於蘇妙的態度他還是很客氣地表示感謝:“蘇大家這般抬愛,馮某愧不敢當啊,嗯,隻是馮某即將回永平府,若是日後有暇回京師,一定登門。”
蘇妙美眸盈盈閃動,“馮大人這話就有些客套了,永平府距離京師城不過三百裡,號稱京東第一府,若是有機會,妾身其實也很希望造訪拜會馮大人。”
馮紫英幾乎可以肯定這個蘇妙肯定是盯上自己了,隻是不知道對方代表的是哪一方,敵意還是善意,嗯,這個善意是指拉攏,敵意,那就是刺探了。
“嗬嗬,蘇大家客氣了,蘇大家能來永平,我相信永平府士紳肯定會無比歡迎的。”馮紫英打了個哈哈,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他還能說不歡迎,說了人家要來,還不是得應著。
一直到馮紫英幾人的馬車消失在黑暗中,蘇妙臉上的神色才慢慢寡淡下來。
回到自己的馬車裡,隻有那個歌者悄然鑽進了馬車,而其他幾名舞姬則站在了車下,警惕地關注著四周
“小姐,……”
“這個馮紫英很難對付,不過咱們也從中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大周的登萊水師艦隊需要重點關注,原來我們隻知道福建水師是大周精銳水師,沒想到沈有容去組建登萊水師去了,而且據說他們還要造帶重型火炮的艦船,……”
“那他們是得到了紅毛番的幫助?”歌者聲音有些低沉,“這些該死的紅毛番,不是口口聲聲說火炮製作是不傳之秘,絕對不會傳到這邊來麼?”
“哼,西夷又不隻有紅毛番,佛郎機人,紅毛番據說也還有幾個地方的紅毛番,佛郎機人也分成大小佛郎機人,鑄造火炮在我們這邊或許是頭等機密,但是在西夷人那邊就未必了,這些番人隻看重銀子,要麼就是傳教,隻要入了他們眼,他們什麼不能做?”
蘇妙語氣變得又快又急,“將軍此番隻是要求我們了解中國內情,雖然從江南到京師,大周腐爛不堪,但是內裡依然有一些睿智之士,中國比我們大得多,若是單單靠我們一家,斷無取勝之理,當年太閣便是錯估了中國之力和決心,方有文祿慶長失利,……”
“小姐!”歌者忍不住提醒。
“我知道。”蘇妙放低聲音,“我們不過是卑微之輩,舍身飼虎在大人們心目中亦是死得其所,隻是……”
話音漸低,低不可聞。
和衛若蘭與韓奇分手之後,馮紫英在馬車上也在思考。
毫無疑問,蘇妙是有為而來,便是那個孫瑾一樣不簡單。
馮紫英不確信水溶是否知曉孫瑾身份不簡單,或許知曉,有意利用,又或者根本不在乎。
馮紫英傾向於前者。
義忠親王和牛繼宗給他們失去了這樣一個機會,恐怕短時間內不可能再有什麼大動作了。
但他還記得水溶和他道彆時也不經意的提及,皇上又臥床吐血了。
什麼意思不問可知,當然不會是憂心,但是聯想到衛若蘭提及到的壽王、福王和禮王這三人的表現,馮紫英還真的有些焦心。
若是永隆帝能一直健康,馮紫英相信沒有義忠親王的機會,但是永隆帝如果身體不支呢?那三位,誰能承受得起這份重任?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若是大周自家內部共逐之,倒也罷了,若是外人也想來趁機咬一口,那就是馮紫英難以接受的了。
隻是有些事情卻由不得自己,甚至內部都要和外人勾結,以為隻要奪得正統,日後便可以再來重新拿回來,卻不知道兄弟鬩牆外禦其侮,而有些原則一旦突破那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突破底線,而有的東西一旦失去,再想拿回來就太難了。
從現在的局麵來看,馮紫英相信建州女真和察哈爾人已經有聯手之勢,而且應該也和播州那邊有勾連,倭人這邊馮紫英不確定,但倭人和白蓮教之間那一層陰影始終在馮紫英心中揮之不去,既然倭人能和白蓮教搭上線,那麼沒理由不和東虜、蒙古人有勾連。
所有這些若隱若現的脈絡,都讓馮紫英坐臥不安,可現在的自己卻又無力改變這一切,甚至說出來都無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