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如果新修這樣一條官道,四十萬兩銀子恐怕夠嗆,不過如果利用部分舊有官道,倒是差不多,一年能不能完工還兩說。”崔景榮道。
“一年能完工一百五十裡道路?”孫居相表示懷疑:“兩年能修下來都夠嗆,可若是兩年四十萬兩銀子用兩萬人修,那絕對遠遠超支。”
“這就是商人們的事情了。”齊永泰平靜地攤攤手,“我想他們既然敢和紫英表明這樣一個態度,隻怕不可能半途而廢或者虎頭蛇尾吧?”
這話倒是真的,商人們如果在這種類似於“政績工程”的事情上敢忽悠欺哄地方官員,那他們日後絕對沒有好果子吃,這一點就是打落牙齒和著血都得要吞下去,尤其是像馮紫英這種蒸蒸日上的明星官員。
崔景榮也鬆了一口氣,“若是紫英能幫順天府解決七八萬流民壓力,順天府和朝廷都能喘息一下了,而且關鍵是這是商人們出銀子,不用朝廷出錢。”
“若是朝廷出銀子,那就沒這麼大意義了,以工代賑,官府都能乾。”齊永泰笑著道。
“那也未必,若是朝廷以工代賑,到時候不知道又有多少官員要在其中上下其手,從中漁利了,但是商人們來乾,嘿嘿,要從商人們手裡偷食,那可不容易。”孫居相搖頭。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
“另外紫英也說,可能山陝商人們還準備繼續擴大在盧龍和遷安的鐵廠、炭場和礦山,在灤州也有這方麵的考慮,估計也能吸納三五千人,這算下來,估計總計能從這批流民中分流十萬人到永平府,算是替順天府緩了一口氣。”
齊永泰對馮紫英主動請纓替朝廷和順天府解決難題極為讚賞,平素他少有表揚自己這個得意門生,便是開海之略他也沒有給予更多的肯定,但這一回卻是實打實的好生誇讚了馮紫英一番。
“紫英也和我提到,現在北地稍有災害便會流民雲集,而且地方官府賑濟和管治的能力都不儘人意,極易讓白蓮教這等勢力趁機坐大作祟,所以這等事情都需要及早謀劃,一旦出現這類情況,無論是賑濟,還是以工代賑,又或者遷民,都要有一整套應對計劃來,避免事到臨頭手忙腳亂,而在這裡邊除了地方官府外,戶部、工部和刑部都要首當其衝,齊心並力,……”
崔景榮和孫居相都深以為然。
千裡之堤潰於蟻穴,未雨綢繆,這些都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治大國若烹小鮮,更需要精心布置規劃,仔細運作。
崔景榮和孫居相都算是乾練之臣,也都清楚當下朝廷的困境,尤其是西南局麵有惡化的情勢,而楊鶴、孫承宗和王子騰三人在那邊竟成了九龍治水一般,見不到效果,更讓朝中諸公揪心。
“齊相,即便是這分流十萬人,京畿這邊仍然是危機重重啊。”崔景榮提醒道:“如果按照伯輔所言,現在京師城中光是這兩個月起碼就已經流入了好幾萬流民,這裡邊有多少已經被白蓮教蠱惑之輩?而京師城中原來有沒有?若是放任這些人在其中滋生,會演變成什麼樣子?”
孫居相立即接上話:“怎麼沒有?雖然幾經鏟除,但是根患未除,刑部和順天府都心裡有數,但京師城百萬之眾,官府哪裡能夠一一根究?加上庸官胥吏上下其手,睜隻眼閉隻眼,可以說我們尚未發現的問題還不知道有多少深藏水下。”
齊永泰心中微凜,孫居相的提醒很有可能,京師城百萬人口,其中魚龍混雜,這很正常,黑白灰,形形色色,但是這白蓮教卻不簡單,他們不是簡單的隻圖利,而是要禍亂江山,如果他們接著這些黑白灰各道掩護藏身,還真的不好查究,尤其是如果官員中也有被拉下水的,那就更危險了。
現在順天府尹吳道南是江右崇仁人,乃是方從哲密友,也是葉向高較為信任之人,已經年過六十,雖然為人淡泊清正,也平易近人,但實際做事能力卻不佳,對順天府很多事務都是采取得過且過之策,使得順天府衙門威信日減,京師城中蛇鼠叢生,治安狀況每況愈下。
齊永泰一直覺得順天府尹應該是一個手段手腕和魄力決心兼具的能臣方能穩住這中樞之地,甚至在私德上都可以暫且放置一邊。
像賈雨村在金陵擔任知府(應天府尹),雖然檢舉彈劾不斷,但是卻能把整個應天府(金陵)梳理得十分順暢,所以也一度考慮舉薦讓賈雨村來京師接替吳道南。
賈雨村是湖州人,而方從哲祖籍也是湖州,在齊永泰看來二人是鄉黨,照理說也應該能為方從哲所接受,但賈雨村卻是依靠王子騰的竭力舉薦,又走了太上皇的門路,才得以出任應天府尹(金陵知府),所以雖然和方從哲是鄉黨,但是關係卻不算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