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究竟提還是不提這樁事兒上,寶釵還是糾結了一番的,但是在注意到寶琴顯得越發活躍的時候,尤其是在知曉相公和薛蝌談話寶琴都要主動旁聽之後,寶釵就知道自己是該適時發出自己的聲音,確立自己形象的時候了。
但她沒有選擇冒然去向婆婆們提出,而是采取和長房的沈宜修來商議這種方式,不能不說這是一個相當高明的手段。
正是這樣的手法讓沈宜修都不得不又把寶釵的印象提升了幾分。
之前雖然也聽晴雯提及過薛寶釵,雖然晴雯不太喜歡薛寶釵的性格,但也說薛寶釵做事周全,考慮問題滴水不漏,很有大家之風,沈宜修還沒有多少感受,反倒是這十多日裡從方麵反饋回來的消息都是說薛寶琴說話行事很有大婦之風,甚至有點兒喧賓奪主的感覺,正好奇間,卻未想到今日終見薛寶釵的驚豔亮相了。
馮紫英忍不住坐直了身體,聽得屋裡有響動,外邊兒值夜的雲裳趕緊進來,見馮紫英披衣坐了起來,連忙把床腳的靠枕拿過來靠在馮紫英背後,觸及到雲裳的手有些涼,馮紫英索性把雲裳拉上床來挨著自己躺下。
沈宜修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她知道這丫頭是自小跟隨馮紫英的,情分不一樣,拉雲裳上床也不是要做什麼,而是純粹憐惜,見雲裳還漲紅臉要掙紮下床,便道:“雲裳,你便躺在相公身邊兒吧,要不相公又要覺得我這個當主母的心硬不知體恤你了。”
“奶奶,奴婢哪裡敢……”雲裳惶然。
“不是你的事兒,是相公心裡怎麼想,……”沈宜修調笑,“你跟著相公都多少年了,我和相公才成親一年,哪裡比得上你們之間的情誼?”
雲裳更見緊張惶惑,倒是馮紫英不在意地笑了起來:“怎麼宛君還和雲裳拈酸吃醋起來不成?好了,雲裳,這是奶奶和你開玩笑呢,躺一會兒吧,彆受涼了,你這是天癸來了吧?受了涼身子可吃不消,下床也不披件襖子?自個兒身體都不知道愛惜。”
“聽聽,雲裳,你可得好好將息著,相公可是記掛著你呢。”沈宜修也笑了起來,她也挺喜歡這個忠厚實在的丫頭,從未恃寵而驕,性子上比起晴雯更好一些。
雲裳也感覺出了奶奶並未像自己擔心那樣,心裡踏實許多,掙紮一二之後也就乖乖地蜷縮在床外邊馮紫英身旁,馮紫英也順手拉了拉被子替她蓋上。
“那宛君覺得寶釵所言在理麼?”
“當然有道理,難道相公覺得寶釵妹妹是在無的放矢麼?”沈宜修道:“我之前也聽聞姨太太說起過,之前府裡在大同,老爺經常在外征戰,甚至家中也是隨之遷徙,府裡人也是時留時走,增減不定,所以基本上就沒有形成像樣的定製,一直到京中才算稍稍穩定下來,結果沒幾日老爺又去了榆林,相公卻又去了青檀書院讀書,家中隻有太太和姨太太,沒太多事情,就沒那麼講究,但現在情況有了變化,妾身嫁進來,還有二尤兩個妾室,二房寶釵寶琴也嫁了進來,妾身還生了孩子,姨太太也在說這事兒,正巧寶釵妹妹觀察力比妾身更細致入微,主動提出來了這樁事兒,妾身也覺得是該好好考慮一下了。”
“那宛君打算怎麼做?”馮紫英感覺沈宜修似乎和寶釵達成了某種共識,但裡邊好像還有一些彆的東西,他一時間也還沒琢磨透,不過他也不打算去過多琢磨,這家裡的事情,既然沈宜修和寶釵都覺得有必要,這本來也該是她們兩個當主母的事情,就交給她們去處理好了。
“妾身打算先向太太與姨太太稟報一番,看看太太和姨太太的想法和態度,再來細細琢磨,那邊兒寶釵妹妹也是這個意思,到時候妾身和寶釵妹妹再來作計較。”
沈宜修的話讓馮紫英笑了起來,“母親那裡就不必說太多了,我母親的性子我這個當兒子最了解,她是沒有多少心思來過問這些的,這一二十年裡,家裡事情基本上都是姨娘在管,她也就當個菩薩聽一聽罷了,可千萬彆讓她出主意,……”
沈宜修嗔怪地道:“相公,哪有這樣說婆婆的?”
“嗨,我這是實話實說,母親就是這樣,也樂得如此,多幾次你就知曉了,姨娘以前也說過幾次,母親就不耐煩了,就差點兒和姨娘說這些事情就彆來煩她了,母親就喜歡逗弄一下鳥,聽聽戲,念念佛,然後去廟裡轉一轉,……”馮紫英笑了起來,“我倒是挺羨慕母親這種性子,看得開,豁達,所以我說母親能活百歲,就是全靠這心性,除了我的婚事和馮家子嗣香火,母親就真的沒操過其他事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