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畢竟年齡大了,熱鬨了一陣,便有些乏了,一乾姑娘們自然也就出來,寶釵和寶琴也已經離開大觀園快一個月了,所以一乾人便趁著天氣放晴,一起重返大觀園。
“看寶姐姐和琴妹妹的氣色模樣,我們也就放心了,在馮家那邊肯定是過得很舒心暢意了。”探春最是活躍,一邊走,一邊攀著寶釵,“原本我也說我們一道來看看寶姐姐和琴妹妹,但是林姐姐想到寶姐姐和琴妹妹與馮大哥新婚燕爾,怕是不喜歡外人來打擾,所以我們也就不來當這個掃興惡客了。”
寶釵斜睨了一眼一直含笑不語的黛玉:“林丫頭這話可沒良心,相公可是一直惦記著你呢,隔三差五都要提起妹妹身體,你卻是沒說來府裡一趟,……”
寶釵回避了什麼新婚燕爾這個提法,而是說林黛玉沒來看馮紫英,林黛玉翻了一個白眼:“姐姐這話可是昧著良心了,我若是來了,既不合規矩,怕是也招人厭,至於馮大哥那裡,我便是有話要說,也不過就是寫封信罷了,再說了,今兒個馮大哥不也來了,一樣也能見麵說說話,若是我去馮府,去見沈姐姐和寶姐姐倒也罷了,見馮大哥,反而不合適,……”
“林姐姐這話要說看起來有道理,但若是考慮到相公和姐姐之間的這層關係,這般說卻也有些傷相公的心吧?”薛寶琴插話,言語中既有些像是較真,又有些像是開玩笑。
林黛玉微微一怔之後,眉角多了幾分冷意,但臉上笑容依舊,“琴妹妹這麼一說似乎倒像是我有些墨守成規了,不過這等禮儀上的事情,我覺得還是保守一些的好,省得日後有人戳脊梁說我壞規矩,壞了家風啊。”
林黛玉的話一出,便是像遲鈍如迎春都能聽出二人之間的那種針鋒相對味道了,像探春和岫煙這等機敏人物自然是一聽就明白,倒是史湘雲還有些懵,但在不明白其中原委的情況下,也知趣沒搭腔。
倒是李紈反應快,接上話:“嗨,這等事情,左說有理,右說合情,見仁見智吧,林妹妹和馮大爺也是訂婚這麼些年,而且咱們這裡都是一家人,知根知底,無論怎樣,都能說得過去,倒也不必太計較怎麼了。”
寶琴說話時,寶釵就忍不住皺眉,寶琴這話攻擊性太強了,雖然她早就知道寶琴和黛玉之間的不對付,但現在情況有些不一樣了,再要這般格格不入,未必會有什麼益處。
林黛玉從來就不是寬宏大量的人,你薛寶琴要挑釁,她肯定不會忍讓,這不就成了針鋒相對了?
但現在她要搭話,隻怕就更要被林黛玉視為自己和寶琴攜手針對她了,可不搭話的話,那這針尖對麥芒,難免就要失控了,幸虧李紈反應得快,把局麵降了降溫。
寶釵給了攬著自己胳膊的探春一個暗示,探春也反應過來,馬上岔開話題:“大嫂子說得是,都是一家人,但要細細論起來,這裡邊隻有寶姐姐和琴妹妹與林姐姐日後才是真正一家人呢,咱們這些都算是外人了,想一想都還是有些感傷,興許兩三年後,咱們這群人裡邊,就隻有寶姐姐、琴妹妹和林姐姐能經常在一起說笑飲宴了,咱們這些人還不知道到那個旮旯呢,也許十年八年甚至一輩子都再無法相見,二姐姐,四妹妹,湘雲,岫煙,你們說是不是?”
探春的這番話無疑切中了這群人的內心深處,除了薛家姐妹和林黛玉都算是有了歸宿,迎春、探春、惜春以及湘雲、岫煙現在都還沒有著落,雖然迎春、探春和湘雲各家都有一些傳言出來了,但是卻都還沒有定準,驟然被探春挑開,那種對未來的茫然無措和恐懼擔憂頓時縈繞在眾女心中。
這幾年裡應該是諸女心境最愉快的兩三年了,雖然曆經了黛玉喪父這些波折,但是寶琴和妙玉、岫煙以及剛剛抵京住進大觀園的李玟李琦姐妹倆的到來,讓整個榮國府頓時變得熱鬨許多。
昔日元映探惜四姊妹,元春進宮,隻剩下三春,陸陸續續,黛玉、寶釵進府來,再後來湘雲也住了進來,岫煙、妙玉、寶琴也次第加入,頓時就讓姊妹們多了起來,尤其是這一年裡住進大觀園後更是熱鬨非凡。
大觀園幽雅宜人的環境,精美華麗的建築,加上這些姐妹們和她們的丫鬟,使得這裡幾乎變成了一個和外界,和賈府沒落毫無關係的世外桃源,大家都無憂無慮的不考慮其他,隻想著儘情享受姐妹們團聚的好時光,偶爾想起這種日子無法持續太久,也讓她們更珍惜這份相聚的緣分。
即便是相看兩厭的黛玉和寶琴都被探春這番話給觸動了,這樣大家齊聚的日子還能有幾回呢?現在寶釵寶琴嫁入馮府還算幸運,下一回迎春、探春和湘雲呢?
一時間原本熱熱鬨鬨的場景陡然安靜下來,連幾個在後邊嘰嘰喳喳的丫鬟們也都覺察到了異常,閉口不言,任由這種感傷觸動縈繞在眾人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