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馮紫英自己也在反思自己,似乎自己也一樣無法擺脫時代的束縛,你不踏進去,就難以利用他們的利用,而作為一個凡人,癡心妄想覺得可以以一己之力來改變整個體係、製度和時代,那太不靠譜了。
所以他隻能選擇一定程度的“同流合汙”,而這種“同流合汙”甚至在這個時代連潛規則都不算,就是明規則,頂多大家心照不宣罷了,連都察院和龍禁尉都不會對這等情況過於關注。
以大周俸祿體係來計算,一個地方官員要維係自身足夠體麵的生計和承擔起幕僚們的花費,單單靠俸祿,那真的是不可想象的,這也是為什麼貧寒人家往往出一個舉人進士或者仕途光耀者會被廣為傳頌,而真正忽略了進士舉人和官員群體中絕大多數都還是家庭富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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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得春假就快要結束了,馮紫英也在準備著重返永平府。
雖然知道自己恐怕這次重返永平府也隻能在永平府呆上一二個月便可能要回來,但是該做的事情還得要繼續做起走。
這段時間京中各派大佬們都在緊鑼密鼓的聚會商議,很顯然大家都要為春假結束之後的人事大調整做著最後的努力。
雖然七部尚書和都察院主官已經明確,但是規模更大,或者說變數更大,爭奪更激烈的七部侍郎,都察院的副都禦使、僉都禦史,許多重要直省、府的官員也麵臨著大計之後的調整,可以說這應當是自永隆帝登基以來,以葉向高、方從哲、齊永泰、李廷機、李三才五位閣臣組閣之後形成執政核心群體成形之後的最大規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人事布局。
這個時機真的說不上好。
西南戰事正陷入膠著狀態,甚至還隱隱有蔓延之勢,北地、江南士人因為江北鎮和江防水師的組建而導致的爭吵還在繼續,戶部巨大的缺口讓一乾閣老們捉襟見肘,京營重建和武勳群體的大潰敗帶來的衝擊影響在京中還在隱然發酵,……
這些都還是明麵上的,潛在水下的各種暗波伏流更是難以看清,但所有人包括永隆帝都清楚這種局麵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否則各種問題會越來越多,局麵也會越來越糟糕。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在其位才謀其政,這個道理對任何人都適用,你隻有給了這些人權位,才能明確他們的職責,也才能讓他們為之去努力做事,所以也才有永隆九年這一輪的人事大調整。
當然,這一輪人事調整不可能一步到位,首先要把關鍵崗位確定下來,再來說其次的副手官員,再次才是更低層麵的官員,但能夠躋身於吏部這一輪人事調整中的任何一個人,都絕對是眾目所向的。
和練國事談了之後,馮紫英又把鄭崇儉、範景文、賀逢聖、方有度、吳甡等人找來一敘。
當然,和他們幾位就不能像與練國事那樣開誠布公了,畢竟自己到順天府和練國事接替自己基本上是鐵板釘釘的大概率事件,自己和練國事之間在很多問題上的認知也較為趨同,所以才能那樣推心置腹。
像鄭崇儉他們幾人,雖然關係也比較密切,但除了方有度外,還沒有達到與練國事那樣的程度,而方有度則在見識上還要遜色練國事一籌,隻不過在私誼上更為緊密。
馮紫英在和他們談話中更多的是談及了自己在永平府的所作所為和巨大的機會,也提到了自己在永平府這一年中的種種舉措可能會被吏部與都察院敘功論績,這都讓幾人豔羨無比。
鄭崇儉是最有感觸的。
寧夏叛亂馮紫英單槍匹馬獨創草原去和土默特首領卜石兔談判,後來又在甘州力排眾議拒敵於城外,就憑著這兩樁功勞一下子就讓馮紫英脫穎而出,再加上提出了開海之略,使得馮紫英一介二甲進士直接進入翰林院成為修撰,甚至壓了作為一甲進士中榜眼探花的楊嗣昌、黃尊素一頭。
要知道提出開海之略並不算功勞,隻是讓皇上和朝廷重臣們見識到了馮紫英遠見卓識,認可了他,真正敘功讓馮紫英進翰林院當修撰的還是其在平叛時的兩樁功勞,這才是實打實的。
現在馮紫英這一年裡又在永平府攪起了滔天巨浪,一連串的動作看得人眼花繚亂,聽得馮紫英提及吏部又要敘功論績,如何不讓人他們心癢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