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計”考核小組雖然獨立辦公,但是並非不允許與地方官員們見麵交換意見,但按照規矩,都必須要是集體見麵,這是被允許的,同樣考核小組也一樣可以選擇集體約見其中的某一位官員核實情況。
“馮大人這個時候登門,可是有什麼要反映的,……”左光鬥當麵,語氣卻變得平和了許多,在同伴們麵前可以言辭尖酸刻薄,但是麵對本人,必要的禮儀還是要講究的,這是士人的基本風範。
“不,不,三位大人誤會了,我是受府尊的委托,想要請三位大人參加一次活動,……”馮紫英笑吟吟地道。
“可是永平府本地的詩會或者文會?”左光鬥恍然大悟,這是要用這種方式來證明本地德化教育的興盛麼?
“不,不是。”馮紫英絲毫不覺得尷尬,“乃是一處采礦、燒炭和冶鐵聯合一體的產業,……”
左光鬥臉色略陰,“哦?這與我們有何乾係?”
“此礦山、工坊乃是山陝商人與永平本土士紳加上江南鬆江陸家、廣東佛山莊記聯合興辦,紫英為此煞費苦心,促成了此樁盛舉。”馮紫英含笑道。
三人都為之色變。
山陝商人和本土士紳合作倒也罷了,那廣東莊記左光鬥和方震孺也知道是冶鐵大戶,佛山占廣東鐵產量一半以上,而莊記有占到了佛山產鐵一半,可謂富可敵國,三家合作,難怪這些本地士紳一反以往的敵視態度,竟然是被馮紫英用這種手段“收買降服”了。
但這鬆江陸家怎麼又摻和進來了?
鬆江陸家可不簡單,不但是南直排在前三的高門大戶,而且官聲頗佳,在北地亦有名聲,在江南更是聞名遐邇。
陸氏陸樹聲陸樹德兩兄弟乃是元熙帝時候的重臣,陸樹聲在元熙二十年前曾任十年閣臣,陸樹德曾任禮部尚書,陸樹聲長壽,一直到永隆初年才去世。
陸樹聲老來得子陸彥章,現在是南京禮部右侍郎,而陸彥章幼時被陸樹聲聘請本鄉人董其昌授學,現在董其昌乃是河南右參政,而董其昌在陸家授學時,當時與陸彥章一起陸家的還有一個著名人物袁可立,他當時寄讀求學在陸家,現在就是兵部武選清吏司郎中。
而三人都是元熙三十年的進士,在那一科也是名噪一時,引發了極大震動。
作為南直隸士人,左光鬥和方震孺,年少時都曾經去拜會過陸樹聲,也很清楚陸家在鬆江在南直隸在江南士林的影響力。
即便是桀驁剛硬的左光鬥都忍不住沉聲問道:“馮大人為何會邀請江南士紳來永平府?照理說有山陝商人和廣東莊記,加上本土士紳,完全沒有必要在邀請江南士紳商賈北上了吧?”
“遺直兄此言差矣,北地雖然不缺錢銀資本,有莊記合作也不缺技術,但是冶鐵所產鐵料、鐵器亦需要在江南尋找合適的銷路,陸家在鬆江、蘇州、常州、湖州、杭州一帶極有人脈,而且現在榆關開埠,正好可以通過海路將大量鐵料源源不斷輸往江南諸府,豈不是兩全其美之事麼?”
馮紫英微微一笑,“遺直兄,不要把我們北地士紳想得那麼狹隘嘛,山陝商人在揚州也能生根發芽,永平府也一樣歡迎江南商賈來我們北地共謀發展啊。”
左光鬥和方震孺麵麵相覷,都知道山陝商人素來幾位抱團排外,現在居然這般大方開明起來了?像與邊牆外的蒙古人、女真人貿易就全數被山陝商人壟斷,便是山東、北直商人都很難分到羹,這就是明證。
見左光鬥滿臉狐疑,意似不信,馮紫英坦然一笑:“遺直兄若是不信,不妨一起去看一看就知道了,陸家在鬆江和南直頗有名氣,相信這等情形一問可知,如何?”
馮紫英如此坦率,左光鬥內心其實已經信了,這種事情撒謊毫無意義,而且哪怕沒有陸家,這永平府本土士紳被其用這等利益拉攏收買,這一道難題其實就已經不存在了。
不過左光鬥還是很滿意,起碼江南商賈可以滲透到北地腹地,這開了一個好頭,要知道即便是運河兩岸的山東境內,江南商人要想落足發展,很多時候都不得不受製於山陝商人,像北直這些地方,幾無江南商賈插足之地,但現在居然在永平府有這樣的突破,委實是一份驚喜。
“好,既然馮大人這般盛情,我們便一定要走一趟看一看了,都說永平府這一年變化極大,工部節慎庫收入大增,我們也想知道這其中的奧妙啊。”左光鬥慨然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