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嵩能想到的,永隆帝自然也能想到,拖下去無疑朝廷會最終獲勝,但是前提是這期間不能生變。
變數不少,自己的身體其中最大的,但永隆帝卻確信自己的身體一兩年內絕無問題,所以他還是比較有底氣的。
“現下也隻能如此了,朝廷入久病之人,需要以補藥緩緩濟之,而不能以虎狼之藥求一蹴而就,……”永隆帝將身體靠在禦座中,目光幽幽:“內閣諸臣也是如此想法,朕倒是難得和他們一致。”
盧嵩不好接這個話,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道:“那陛下的意思是在順天府亦當如此?”
“唔,馮鏗是個乾練之臣,看起來的確要比吳道南強得多,但是他太年輕,做事過於剛銳,不留餘地,縱然有齊永泰、喬應甲等人支應,但是難免會撕裂朝中,若是緩上兩三年倒也罷了,但現在卻不能如此。”
永隆帝看問題還是很準確,通倉一旦爆開,那會震蕩太大,極易被老大所乘,新京營尚未完全整肅完畢,所以明知道通倉是一個膿瘡,都還隻能先忍著。
“就怕馮大人難以理解,一意孤行啊。”盧嵩苦笑,“臣感覺小馮修撰來順天府便想要大乾一場,求名之心更勝於旁人。”
“若無名利之心,那朕便更不敢用了。”永隆帝嘴角浮起一抹奇異的哂笑,“不過此子倒也非不識時務之輩,有齊永泰提醒,朕也會和他打招呼,他應該理會朝廷的難處。”
盧嵩點頭:“順天府事務繁雜,想必小馮修撰即便不在通倉之事上上心,也當有其他事務讓其動心了。”
永隆帝也笑了起來,“西山窯之事,京中不少人都有些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單這一點,朕覺得用馮鏗都用對了。”
“臣倒是以為小馮修撰或許在其他事務方麵能更有大用。”盧嵩不太認同永隆帝的觀點,“臣聽說他這幾日在奔走於幾個州縣,推廣徐光啟在天津衛那邊試種出來的幾種新作物,甚至到了不遺餘力的地步,也引起了一些州縣的不滿。”
“嗬嗬,不是壞事,隻要有心做事,哪怕出些差錯,那也無關緊要。”對這一點永隆帝倒是看得很開,“這大周啊,還真的就欠缺這些一心想要做事而且還能看到問題關鍵的乾臣,馮鏗若非年齡太輕了一些,還真的適合順天府尹啊。”
永隆帝的這份誇讚不可謂不高了,連盧嵩都有些動容。
京畿原本糧食供應隻要就靠江南漕運,但無論是誰都還是希望這順天府周邊之地能夠儘可能避免太過於依賴漕運補給。
畢竟這條咽喉命脈還是有其脆弱性的一麵,無論是淤塞還是遭遇黃淮洪澇改道破壞,甚至兵災,都有可能導致漕運停擺,而京中卻是須臾離不得漕運的。
其他都都好說,唯獨這糧食問題,尤其是在京倉通倉裡邊究竟藏著多大窟窿誰都沒數的情況下,如果京畿的自給能力強一些,當然是好事。
馮紫英的確在謀劃要把徐光啟這幾年在天津苦心培育引種的幾樣新作物推廣開來。
要說京畿周圍實際上並不缺地,像固安、永清、東安、武清、寶坻、梁城所這一片區域,人口不少,但是各類河灘地、鹽堿地、灘塗荒地更多,這也是徐光啟為什麼選擇在天津衛引種試種馬鈴薯、甘薯這些從海外引進來的新作物的緣故。
要說馮紫英是久聞徐光啟大名,而且也神交已久,但是雖然去了永平府之後屢屢想要去拜會,但是始終沒有機會,一直到自己都返回京師到順天府任職了,才算是真正見到這位這個時代最偉大的農學家、水利學家,相比之下如天文、數學和翻譯這些方麵的造詣,馮紫英反而不太了解,他隻知道單單是在農學和水利上的成就,就足以讓大周受益匪淺了。
和徐光啟的見麵還是在天津衛徐光啟的隱居地。
這位曾任屯田司郎中的牛人現在是閒居在家,他是鬆江人,但是現在卻一門心思撲在了引種培育土豆、番薯和玉米幾樣作物上,馮紫英在永平府任上便通過書信和其往來,也給了他很大支持,起碼他意識到了在地方上仍然有不少官員是希望做點兒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