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瑞祥提前來報,給了自己一點兒緩衝,馮紫英迅速起身舉步出門,疾步前行,果然走出府丞公廨幾步,就看見房可壯大模大樣沿著甬道過來,後邊兒還跟著長隨,這甬道兩側都有衙門裡的人看著,馮紫英心中嘀咕,這家夥是真要搞事兒啊。
再說吳道南不管事兒,但是他的府尹身份決定了他是一府之尊,沒有人能挑戰,房可壯真要先來拜會自己,那不但把他自己置於一個危險境地,也把自己推到一個尷尬位置。
“房大人來了?”馮紫英含笑拱手,房可壯也是作揖還禮,“馮大人這也是要出門?”
“不,聽說房大人來了,估摸著應該是要來府裡彙報什麼事兒,正巧我也要去府尹大人那裡彙報此事兒,這不就正好麼?”馮紫英心念急轉,泰然應道。
房可壯一愣,似笑非笑地看了馮紫英一眼,心中卻有些無奈之餘也有些佩服這家夥的急智,既不回避,但是卻順水推舟表明了態度,可以說進可攻退可守,這家夥真的才二十歲?
點點頭,房可壯停住腳步:“也好,那就一起去府尹大人那裡說說吧,也好請府尹大人示下。”
通州乃是順天府除了宛平和大興兩縣之外最重要的州縣,不僅僅是因為其扼守大運河終端,絕大部分江南來的物資都得要從這裡轉口上岸,或去京東、遼東,或進京師城,或就地儲藏分銷,更重要的關係整個京畿一百多萬軍民糧食安全的通倉也建在這裡。
這是救命糧食,須臾不得有失,當然這是朝廷的話,這麼多年來漕運從未斷過,即便是因為天氣或者意外,那也是極短時間內,很快就能恢複,通倉更多的還是起一個保障作用,甚至心理保障更重要。
通倉原來由兩部分組成,最早是戶部和工部建設,也就是朝廷出資,主要是保障京師城內的朝廷官員、王公貴族和京營官兵及其家眷所需,後來則要涵蓋宣大總督下轄的宣府兵和薊遼總督下轄的薊鎮兵兩路邊軍所需。
再後來,隨著京畿人口不斷增長,京城為朝廷官員、王公貴族以及各路官兵服務的人越來越多,這些人一部分是來自各地商人、匠人以及各類服務業人員,一部分是因為水旱災害而來的北地流民,也逐漸轉化為為京城中各類人員服務的人手,這些人不僅住在城中,也住在城郊城外。
這個群體日漸龐大,這樣一來朝廷通倉不可能保障這部分人的需求,一旦漕運遇到阻礙,那京中糧價便會暴漲,所以後來朝廷又指示順天府要化解這種危機可能,所以順天府又挨著朝廷通倉建了順天府的地方通倉。
再後來朝廷為了統一管理方便,便將二者合二為一,主要以戶部工部管理為主,戶部管賬管物,工部管營建維護,順天府為輔,但實際上主導權還是掌握在戶部手中。
雖然說主導權掌握在戶部手中,但是工部和順天府亦有管理權,這種權責不分,混淆在一起的模式往往就形成了九龍治水,結果是好事大家爭,壞事大家推,這在大周朝尤為突出。
通州作為順天府的第一內河大埠,江南湖廣貨物九成以上通過這裡進入京畿,也因此雲集了大量商賈和力夫、小販、牙行人員都各種服務性人流。
加上這裡又是通倉所在,通倉駐守兵士,來往漕船的人員也大多聚集在這裡,所以拿朝廷的話來說,閒雜人等不下數萬人。
單單是這幫人的每日消耗都不是一個小數,加上這些人身份複雜,與京中朝廷官員也勾連甚深,內裡究竟有多少貓膩誰也說不清楚。
這也是房可壯走馬上任通州知府之後最頭疼的事情,以前幾任知府都是想要糊弄三年就好走人,但是現在情勢不比以往,馮紫英和房可壯都意識到這個膿瘡毒瘤怕是拖不下去了。
考慮到通倉對整個京畿的安全穩定,尤其是兩人都獲知了通倉可能麵臨的虛報虧空問題,馮紫英和房可壯也在暗中達成了一致意見,那就是今年務必要把這個毒瘤給拔除了,否則一旦出現什麼變故,真的可能要釀成不可收拾的彌天大禍。
隻是馮紫英沒想到房可壯來得這樣突然,甚至有點兒逼宮的感覺,這讓他有些不可理解。
“陽初兄,為何這般急躁草率?”走到僻靜處,馮紫英忍不住皺眉問道:“若是和吳大人彙報了,那意味著我們就要拿出對策來,你是知道他的,若是沒有一個完善的對策,此事兒反為不美,難免打草驚蛇,一鍋飯都要煮夾生了啊。”
房可壯也停住腳步,兩個長隨都知趣地遠遠站著,避免聽見二位上官的說話。
“紫英,你以為我願意麼?”房可壯沉下臉:“形勢所迫,不得不如此啊,可咱們這位府尹大人似乎卻對此漫不經心,讓我也是左右為難,最終還是覺得隻能來你這裡了,當然,我也無意避開吳大人,索性挑明說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