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此番順天府可算是大出風頭了啊,通倉一案聞名遐邇,據我所知,順天府近二十年都未曾辦過如此漂亮的大案了,黃大人先前還在說當下戶部國庫空空如也,就看你順天府的表現了。”
王永光和黃汝良與馮紫英都很熟悉,所以說話都不客氣,一個都屬於北地士人,黃汝良則是馮紫英在翰林院時的執掌院事的禮部侍郎,算是他的上司。
“那都是托皇上洪福,也是龍禁尉以及都察院的鼎力支持,方能有此成果,朝廷既然已經議定六月底之前要收回一百萬兩銀子,順天府上下便是豁出命去也得要把這事兒給辦好。”馮紫英早就預料到這兩位找自己來怕是沒好事,所以忙不迭地想要把對方嘴先封住。
黃汝良和王永光哪裡會吃馮紫英這一套,黃汝良毫不客氣地道:“紫英,明人不說暗話,一百萬兩銀子不行,月底之前,你得給我戶部弄一百五十萬兩,九月底之前再弄一百五十萬兩,這是底線!”
王永光也被黃汝良的臨時“漲價”嚇了一跳,原來不是說好的一百二十萬兩麼?怎麼突然間又漲了三十萬兩?
見黃汝良給自己使了個眼色,湧到嘴邊的話王永光又收了回去,且看黃汝良如何和馮紫英交涉。
不出所料,馮紫英也被黃汝良的獅子大開口嚇了一跳,“黃大人,這可和朝會議定的不符啊,不是說好一百萬兩麼?我都需要竭儘全力看能不能湊齊了,這突然又漲價五十萬,我從哪裡去弄?東西有,宅院,田莊,鋪子,可要變現需要時間,而且九月再要一百五十萬兩,那更不可能,京倉那邊我看現在架勢夠嗆,……”
黃汝良好整以暇地道:“紫英,現在情況不同了,西北震蕩,局麵堪憂,陳敬軒遞交了辭呈,朝廷需要一個有威信的宿將去穩定西北,但無論誰去都麵臨著欠餉的局麵,朝廷若是不能準備三五十萬兩銀子供其備用,其如何能把局麵穩定下來?”
馮紫英一怔之後立即道:“這和我沒關係,順天府隻是按照朝會定下的要求辦,不能說哪裡差錢就由順天府來頂上吧?涉案數額隻有那麼多,我們也不能屈打成招吧?”
“紫英,朝廷的難處我相信你也能理解,淮揚鎮要花錢,西南戰事要花錢,西北局麵穩定要花錢,更麻煩的是你也看到了,今年北地大旱,陝西尤甚,戶部需要為陝西那邊準備五十萬石糧食作為緊急備用,……”
黃汝良語氣有些低沉而壓抑,聽得馮紫英也是心中一震,“陝西大旱,黃大人,恐怕不是五十萬石糧食能解決問題的吧?”
“當然,我和有孚兄也在商計,今明兩年稅賦的減免,賑濟糧食也就隻有這五十萬石……”黃汝良歎了一口氣,“我也想多給一些,但是朝廷各方都要欠,捉襟見肘啊。”
馮紫英當然知道黃汝良和王永光這是在自己麵前賣窮叫苦,就是要讓自己“挖掘潛力”,再在京通二倉案件上多花心思,而且還要在時間上更緊,他有心推脫,但是卻又被黃汝良提及的陝西大旱給說動了,前世明末農民大起義一定程度上就是源於陝北大旱,民不聊生,最後演變成漫天烽火,小冰川時代的氣候變化威脅太大了,萬一黃汝良不幸而言中,這陝西大旱真的引發了大起義,大周再要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見馮紫英猶豫不語,黃汝良心中一喜,這家夥居然被自己給忽悠住了,看來這挖一挖潛力還真的可行啊。
“黃大人,我當然願意替朝廷分憂,但是你這一步跨得太大了,我真沒有把握。”馮紫英想了一想才道:“我預計最多再能想辦法多發賣出二十萬兩銀子來,這已經是極限了,九月份情況也差不多,……”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六月底一百二十萬兩,九月份一百三十萬兩!”黃汝良應聲答允,“紫英,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可是要按照你這個標準來打算的,差一點兒都不行,拜托了!”
黃汝良起身作了一個揖,嚇得馮紫英趕緊起身回禮:“大人,您這是為公,何須如此?學生可擔當不起。”
“紫英,誰不是為公呢?在其位謀其政,在這個位置上,便當勠力同心共謀國事啊。”黃汝良擺擺手,示意馮紫英坐下,“先前我還在和有孚說,西北亂局,朝廷選人困難,隻怕還要落在你父親頭上啊。”
馮紫英又是一驚,今兒個可是接連不斷的意外啊,“朝廷需要,家父自然是責無旁貸,哪裡都一樣,隻是遼東那邊也不能輕忽,努爾哈赤危險性隻怕尤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