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觀點,兒子覺得下半年到明年上半年,咱們大周內部肯定要出亂子,現在兒子也不確定這亂子究竟會從哪裡爆發出來,但是兒子覺得陝西那邊的情形不佳,父親應當堅決防止西北四鎮轄地內成為火引子,但如果要裁撤固原合並甘寧的話,這種風險就很大,兒子的意思是無論父親這一次從朝廷拿到八十萬兩銀子也好,六十萬兩銀子也好,甚至三十萬兩銀子也好,去西北都最好暫時穩住局麵,不要輕易裁撤合並,保持現狀最好,先拖過今年年底再說,……”
“紫英,你說的簡單,不裁撤合並,我怎麼回複朝廷交給我的任務?”馮唐笑罵,“如果朝廷隻給三十萬兩銀子,你讓你爹去給西北將士當人質麼?”
“父親就這麼沒底氣麼?賀叔叔的榆林軍是吃素的?劉白川難道不清楚他和劉東暘他們不是一路人,隻有依靠父親您才能站得住腳?何治勝以及像何治勝這樣的武勳出身武將在西北四鎮中亦是不少,他們肯定歡迎父親您去擔任三邊總督,……”
“再說了,甘肅、寧夏和固原三鎮的總兵甘肅鎮總兵一直空缺,寧夏鎮總兵屍位素餐,跟著陳敬軒受連累,現在隻怕也是六神無主,父親去,他難道還不趕緊交投名狀?固原鎮總兵不得軍心,尤其是西南戰事表現糟糕,朝廷也不滿意,父親隻要給他一個暗示,他肯定就會馬上交上致仕的懇請,兩個總兵位置掛在那裡,加上一個日後隻能唯父親馬首是瞻的總兵,以及一個本來就是父親您老部下的總兵,父親您都還不能控製住局麵,我真的要懷疑父親您是怎麼在大同和榆林以及遼東坐穩這麼多年的了。”
馮紫英笑嘻嘻的話語倒是讓馮唐頗為得意,三邊固然比不得薊遼和宣大,但是畢竟是四個鎮,這一番動蕩,空缺出來的位置肯定不少,而且既然要讓自己去安撫,銀子不夠,那肯定就要位子來湊。
武人圖什麼?位子和銀子,年富力強的圖位子,年邁的圖銀子,把握好這兩點,便能遊刃有餘的操作,不過這銀子的確是個大問題。
銀子差太多,就算是有位子,坐上去這些人安撫不住下邊,一樣要出亂子。
“紫英,你說的太輕鬆了,劉東暘他們還是有些影響力的,而且為父也不願意和劉東暘他們交惡,說實話,劉東暘土文秀他們帶兵還是很有一手的,也頗得軍心,連劉白川都承認劉東暘他們手下士卒堪稱精銳,為父也是帶兵打仗的武人,還真舍不得這些人,若是能用他們去和建州女真和察哈爾人打仗,沙場建功,那才是為父想看到的。”
馮唐這番話倒是語出至誠,帶過兵的哪個不希望自己手底下能有一幫能征慣戰的將士?尤其是現在大周麵臨各種威脅的時候,一支強軍在手,也能讓自己底氣足許多。
馮紫英心念急轉,沉吟不語。
“紫英,怎麼了?”馮唐也覺察到兒子臉色變化。
“父親,您說得對,一支能打仗的軍隊帶出來殊為不易,輕易解散裁汰都太可惜了,劉東暘和土文秀他們都能打,隻要給他們機會,他們未嘗不能建功立業,到那時候他們也未必就還要死咬著哈密和沙州不放了。”馮紫英字斟句酌,“哈密和沙州以朝廷現在的財力是維持不住了,遲早要收回來,但劉東暘他們則可以考慮用其他功績來證明自己,……”
馮唐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的思路不比尋常人,往往能突出奇兵,想人所不能及,也不言語,隻是點頭,示意對方繼續說。
“兒子始終覺得下半年會有事,西南戰局也好,江南危機也好,義忠親王也好,還有白蓮教這個隱患,包括這北地大旱可能帶來的危險,稍不注意恐怕就要爆發出來,如果需要生力軍加入,九邊大軍能抽得出多少?”
馮紫英看著老爹:“兒子以為父親此番去西北,不如就賭一把,暫時不裁撤合並,而把劉東暘他們的軍隊精銳現行抽回來,放在固原鎮或者榆林鎮這一線,作為你三邊總督府的預備隊,當然也還可以從固原、甘寧和榆林也抽調一部,組成一支預備隊,對外可以說搞優勝劣汰,整軍訓練,比武演練之後來決定,拖延時間,……”
“以待天變?”馮唐目光落在馮紫英身上,“紫英,你就這麼篤定下半年會有大變?”
馮紫英十分肯定地點點頭:“父親,我很肯定,而且我也為此在做各種準備了,我們也不該抱什麼僥幸心理,一旦事發,很多準備工作就來不及了,兒子從來不願意把事情朝好的方麵想,兒子之前和父親探討過的這些種種,隻要有一個意外因素引發,就可能把其他都牽扯進來,……”
馮紫英說得如此肯定,而且還表示已經開始著手作了各種準備,馮唐就不得不認真對待了,而且馮紫英說得也沒錯,自己作為三邊總督是有這個權力做一些工作,拖延一下時間也毫無問題,大不了沒有像紫英所言那樣,明年可能會難一些罷了。
“好,為父明白了,但銀子,你還得替為父想想辦法。”馮唐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