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行色匆匆的模樣,我也不太明白他是在做什麼。”衛若蘭隨口道:“就看他心神不寧的樣子,這就算是要去徐州幾年,京中物件也沒有必要就要處置吧?難道他老爹還能當一輩子淮揚鎮總兵?不遲早還是要回京麼?”
馮紫英一時間有些迷亂,總覺得這裡邊有些什麼問題,但腦子裡有些混亂,還沒梳理清楚。
“他是要把京中宅邸都賣掉麼?”馮紫英遲疑著問道。
“應該不是吧,隻是處理宅邸中的一些老物件,我聽他隨口一說是說有些東西老舊不堪了,處理了也好,但那個和他說話的人我見過,姓冷,好像是榮國府裡哪個下人的親戚,原來是替石家、馬家處理過一些宅邸物件的,紫英,你有印象麼?繕國公石家和治國公馬家前兩年垮了,也隻能發賣各式物件宅邸來維係生活,就是哪個姓冷的,……”
衛若蘭的話讓馮紫英心中一動,“你是說冷子興?”
《紅樓夢》書開篇不就是借冷子興這個古董商之口向賈雨村介紹榮寧二府麼?這個馮紫英還是記憶很深的,周瑞的女婿嘛,而周瑞夫婦是王氏的陪房過來的,也最得王氏的信任,也就是說這周瑞夫婦應該是王家人。
“具體叫什麼名兒我可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姓冷,和榮國府裡有些瓜葛,在城中主要是幫忙搗鼓古董為生,這兩年好像改換門庭跟著一個大人物了,很是吃得開,古董、田莊、宅子都在做了,……”
衛若蘭搖搖頭,“我可和他們這些人沒什麼交道,不過你也知道去年京營大潰敗之後許多人都得要去蒙古人那裡去贖人,不少家裡其實都是馬屎皮麵光,其實屋裡都沒有積蓄,隻能把家裡老家底兒拿出去發賣換銀子,那個姓冷的應該在裡邊掙了不少,……”
馮紫英還不知道這裡邊居然還有如此一出,他還以為隻有王熙鳳、賈赦、賈瑞他們幾個從中撈了一筆,沒想到這產業鏈衍生到典當發賣這些要贖人屋裡的老家底兒,還能讓冷子興也從中掙一筆。
看樣子去年內喀爾喀人的這一戰的確把京營這幫人給坑慘了,許多人都是窮儘家底兒來贖身,這始作俑者卻是自己。
隻不過自己也是無奈,那等情況下如果不給內喀爾喀人一個足夠的回報,真的可能會演變成一場災難,幾萬京營將士被屠戮大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馮紫英寧肯選擇付出一大筆銀子來拯救這幫廢人爛人,也不願意見到那種事情的發生。
對冷子興馮紫英沒什麼印象,去了榮國府那麼多回,一次也沒見著過,以前也沒有在意,但是今日衛若蘭這麼一說,倒是讓他有些警惕起來了。
周瑞是王家人,冷子興卻是周瑞女婿,這二者之間關係有多密切,現在不好說。
王子騰若是真有反意,隻怕京中這些家底隻怕也有準備了,當然也不排除王子騰更謹慎,早早就已經處置得差不多了,留下的都是一些難以出手的死硬老件兒,也能遮人耳目。
照理說陳繼先不該如此才對,聽齊師話裡話外這陳繼先不該是皇上和朝廷授意而出鎮淮揚的麼?怎麼這陳也俊卻悄悄溜回來處置起家中物件來了,而且還是找的周瑞女婿?
這裡邊似乎有一條若有若無的絲線牽連起來,讓馮紫英總感覺要捕捉到其中一些什麼,但是又還差一點兒什麼,始終堪不透。
一直到衛若蘭離開,馮紫英還深深陷入在沉思中梳理這裡邊的關節。
******
把甄應嘉送到大門上,看著對方登車離開,賈雨村才若有所思地回到花廳中,重新端起那杯殘茶,慢慢品起來。
還是家鄉的茶好啊,若非甄應嘉來,賈雨村還真不願意用這種茶待客。
這甄應嘉是個心胸狹隘的小人,賈雨村知道今兒個的事情談不好,對方肯定又會掃興而歸,所以提彆將家鄉的紫筍茶拿出來待客,不出所料,甄應嘉對此茶讚不絕口,臨行前,還專門送上一袋,可對方卻是冷著臉氣衝衝地走了,當然,茶也沒撂下。
“大人,甄公走了?”一直站在一旁的精乾男子小心翼翼地問道。
“唔,走了,能不走麼?談不好,談不下去了,坐在這裡作甚?他也是要麵子的人,總覺得顧天峻來沒談好,朱國禎來也沒談好,他來談好了多大的麵子,回去之後自然就有邀功之資了,沒想到還是沒談好。”賈雨村淡淡地道。
“那大人是不打算和他們……”精乾男子欲言又止。
“現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我是朝廷的官員,能任命我的是朝廷吏部,不是南京吏部,我為什麼要聽他們的?”賈雨村臉上露出桀驁中夾雜鄙屑之色,“光是空口白牙在這裡給我說一陣,就要我明確態度,這未免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