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尤世功主力還在順義一線,假若現在宣府軍已經東進,尤世功也來不及了。”馮紫英沉靜自若地道:“所以我說動了忠惠王,讓他先調京營搶占鞏華城。”
韓爌和王永光都大吃一驚,再度被馮紫英的膽大妄為所震驚,說動徐大化下令也就罷了,畢竟徐大化是兵部侍郎,這京營之兵豈是隨意能調動的?京營出京非皇上和內閣、兵部三方批準不能動,忠惠王敢這麼做,那就是犯了天條,就算他是京營節度使,皇親國戚,一樣要被追究責任!
再說忠惠王閒散多年,也不至於連這一點規矩都不懂吧?隻能說馮紫英三寸不爛之舌太厲害了,居然把忠惠王給說動了。
見韓爌和王永光滿臉不可思議,馮紫英淡淡地道:“我也沒說彆的,就說如果料錯了,大不了忠惠王就不當這個京營節度使了,皇上醒來也好,新帝登基也好,不會太計較,畢竟他也是為皇上和儲君著想,不過不做這件事情,而我有不幸而言中,那忠惠王和忠順王就不是削爵免職那麼簡單了,恐怕就是要考慮一家人被囚禁幽居一輩子都算是義忠親王手下留情了。”
二人默然。
奪嫡之爭就是這麼殘酷,義忠親王從太子變成普通親王,永隆帝就沒少打壓,若非太上皇一力維護,義忠親王焉能有今日的情形?
義忠親王也明白,一旦太上皇不在,隻怕他就難逃厄運,所以才會這樣孤注一擲。
作為文臣都不願意摻和到這種事情中去,就是因為誰當上皇帝,對不同地域的文臣們的利益會有影響,但對士林文臣的總體利益來說都不會有太大的損害,所以他們都不願意摻和,或者摻和太深。。
不知不覺間,韓王二人已經潛意識的接受了義忠親王要奪嫡這件事情了,......
這和之前二人都不願意相信的情況大不一樣了。
馮紫英似乎也理解得到二人的心境,笑了笑道:“我也知道這種事情其實不該我們這些人摻和,可尤世功現在才到順義,先前被拖在了平穀一線,就是因為將軍石、黃崖峪一線被察哈爾人襲擾,?這很不正常,?另外北邊東麅子店也發現了察哈爾人敵蹤,?我不太相信這個時候察哈爾人會無緣無故地來小股襲擾,這不符合他們的習慣,……”
韓爌欲言又止,?這的確不好解釋。
“還有,不得不承認王子騰練兵有一套,?他的登萊軍在湖廣一帶對上其他土軍,?犁庭掃穴,?每戰必勝,但是卻始終在湖廣盤桓,?不肯深入播州,和楊應龍的接戰都是不痛不癢,淺嘗輒止,?這裡邊沒貓膩?”
馮紫英不肯罷休,?他需要把話題挑明,?讓對方明白現在的危險程度,?知曉利弊得失,而不能再局限於隻是齊永泰他們內閣幾個人打肚皮官司。
如果不凝聚人心,?群策群力,那義忠親王在這種情形下,即便是被五軍營和尤世功擋在鞏華城以西,?一樣可以憑借現在建立起來的優勢對朝中群臣各個擊破,不戰而屈人之兵,?攫取大寶之位。
“王子騰和牛繼宗他們雖然是武勳出身,但是他們實際上都是金陵人,?和江南士紳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而義忠親王的根基也在江南,?韓公,王公,你們敢說江南這一年多來鼓噪要求削減賦稅,裁撤西北,組建淮揚鎮,這裡邊沒有這些人在背後出謀劃策搖旗呐喊?我不敢說葉方諸公也是如此態度,但是他們的縱容妥協政策絕對有問題,?實際上助長了江南這幫人的氣焰,也給了義忠親王他們趁機壯大的機會!”
韓爌和王永光終於色變。
他們不是沒......
意識到過這些問題,但一來不屬於自己職責範圍,二來,?內閣中有齊永泰,兵部有張懷昌,他們更多的注意力都還是盯在北麵,遼東、西北,所以雖然也感覺到了義忠親王的一些異常,但是都下意識地忽略過去了。
但是今日皇上遇刺,馮紫英又如此毫不留情麵地將這些問題都挑了出來,講明講透,他們才意識到以前好像真的沒有重視這個問題。
臉色變幻不定,韓爌終於明白為什麼齊永泰、喬應甲他們都如此看重馮紫英了。
這家夥言語觀點中有一種特彆的魅力,有理有據,能讓人下意識的信服。
隻是讓人不解是這家夥如此年輕,怎麼見識判斷就你能如此深刻老練,若所說四五十歲能有這般,那也罷了,但這家夥才二十歲啊。
“好了,紫英,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看樣子義忠親王的確是在布一局大棋,但我感覺乘風兄和懷昌兄以及皇上原來也應該是有些準備的,葉方他們幾位也應該知曉,是不是?”韓爌猜出了一些端倪來。
馮紫英點點頭:“我估計齊師他們應該是一些準備,但是我以為他們可能低估小覷了義忠親王已經牛繼宗和王子騰他們的膽魄、決心和準備,義忠親王隱忍十多年,不做則已,一做隻怕就是要抱著做成的決心而來,我以為朝廷並沒有真正做好充分的應對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