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寧榮街,馮紫英就能覺察出一些異樣。
閒雜人多了不少,許多一看就知道是檔頭番子,他們似乎也並不怎麼掩飾自己的身份,在榮寧二府的門邊上,這種情形就更明顯。
寧榮街準確的說隻能算是一條短巷,除了榮寧二府外,??其他居住的小門小戶多是賈家旁支子弟,賈家從金陵搬到京師近百年,繁衍幾代,枝蔓橫生,旁支庶出多不勝數,早就難以計算了。
這些賈家遠房子弟和榮寧二府的嫡支關係親疏不一,有些還有來往走動著,還有些乾脆就沒什麼瓜葛,??各過各的日子,??兩家嫡支也不可能管得過來,也就是逢年過節和婚喪嫁娶的時候給點兒表示罷了。
這等親戚關係甚至比不上二府裡邊的家生子們,畢竟這些家生子們還一直跟隨在二府主家,關係要親近許多。
不清楚榮寧二府是否已經得知牛王二家被查封的消息,但是現在寧榮街的異樣,多半二府是察悉了,所以馮紫英的馬車走到榮國府東角門時,外邊兒幾乎看不到人,而角門也是關著。
還是瑞祥去敲了門,半晌才有人來問,聽得是馮紫英來了,裡邊頓時一陣喧鬨起來,就像是得了什麼大喜訊一般。。
還未下車的馮紫英都忍不住搖頭,看樣子這賈家的心氣已經喪了散了,??大家都如同驚弓之鳥,??惴惴不安地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這叫什麼?坐以待斃,還是束手就擒?
門很快就打開了,??一大堆人湧出來,??簇擁著馮紫英進門,幾乎是把馮紫英當著了救命稻草,無論是吳新登還是林之孝,都把馮紫英眼巴巴地望著,似乎要從馮紫英臉上看出點兒端倪來。
馮紫英自然也看出了眾人的期盼,隻能苦笑著擺擺手:“彆這麼看我,我就是過來看一看,......
其他什麼情況,我也不知曉。”
眾人臉上浮起的希望神色又黯淡了下來,倒是林之孝還要冷靜一些,“大爺能來,就是對賈家最大的鼓舞了,府裡邊現在都快沒生氣了,大家夥兒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有些人悄悄搬了出去,還有的人睡著不起來,……,哎,……”
聽林之孝這麼一說,馮紫英也隻有歎息,樹倒猢猻散,樹還未倒,這猢猻們心氣都散了,但話說回來,現在這情形,誰還能穩得住?
一行人走到儀門處,吳新登才問馮紫英:“大爺是去老祖宗那邊,還是大老爺那裡?小的已經安排人去稟報老祖宗了。”
馮紫英本來是不想和賈母這些人見麵的,隻想和黛玉、探春、湘雲幾個見一麵,說說話,安撫一番,但誰曾想都這副架勢了,簡直就是要倒架了一般,不去見個麵打個招呼,好像還有些說不過去了。
正躊躇間,卻見那儀門裡一行人一窩蜂已經出來了,當頭正是賈赦,後邊兒跟著寶玉、賈環、賈蘭、賈琮幾個,遠遠還綴著賈瑞。
賈赦臉色鐵青,大概是因為沒睡好,眼袋浮腫,眉枯皮皺,再無複有往日的桀驁囂張,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和驚懼不安。
“鏗哥兒,你來得正好,外邊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有那麼多閒雜人等在咱們府門邊兒轉悠?”賈赦氣急敗壞地問道:“廚房裡出去買菜的都說,到寧榮街口還被人盤問了,還不是官府的人,……”
馮紫英看了一眼賈赦,淡淡地道:“赦世伯問我,難道您還不知道那些人是誰麼?”
賈赦如同鼓足氣的皮囊被錐子刺穿了,陡然一口氣泄下來,頹然道:“果然,我就說,真的是龍禁尉麼?朝廷要對我們賈家下手了麼?該死的賈敬,蠢不可及的老二!”
周圍的人都是默然無聲,就連寶玉、賈環都對......
賈赦咒罵自己父親難以反擊。
“鏗哥兒,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賈赦還有些心有不甘,“賈敬那是寧國府的事兒,和我們榮國府沒有關係,老二肯定是被人脅迫去的,你也知道老二膽子小,在江西那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人家一威逼他就隻有乖乖就範了,絕非他本意,……”
這賈赦倒也不蠢,能想到這一點來辯駁解釋,問題是朝廷會采信麼?
馮紫英很清楚,既然朝廷決定動手,那肯定就是要犁庭掃穴了,說句不客氣的話,馬上就要打仗,西北軍、山西鎮、薊鎮的大軍都要出動,遼東、大同那邊可能還要麵對女真人和蒙古人,哪一樣不花大把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