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嵩點點頭,“我無意乾涉令尊軍務,隻是一個善意提醒,想必令尊心中亦是有數。”
馮紫英微微拱手表示感謝:“多些大人的提醒,我定會轉達給家父。”
“言歸正傳,紫英你在順天府恐怕多少也聽說了一些宮裡宮外的情況,現下皇上身子雖然有所好轉,但是始終未能清醒過來,太醫的判斷也是莫衷一是,內閣確立左右監國共同理政,但從目前情形來看,這理政一說,隻怕……”
盧嵩沒說下去,隻是搖搖頭。
理政?理什麼政?壽王和祿王,一個輕佻狂妄,不學無術,一個年幼無知,柔弱心怯,他們兩背後的許君如和梅月溪才是真正的操盤者,但兩個久居深宮的婦道人家,見小利而忘大義,眼光淺薄,這等人怎麼談得上理政一說?
馮紫英對這個也不好置喙,隨著永隆帝的不省人事,皇權這根支柱迅速坍塌了。
壽王也好,祿王也好,根本就沒有做好承擔起這份責任的準備,一門心思盯著可能對自己未來可能威脅自己繼位的幾個兄弟,隻想著如何鏟除威脅穩穩當當坐上那個位置,卻從未想過坐上那個位置需要具備什麼樣的能力,承擔什麼樣的責任。
對他們來說,也許就是解決不了事兒,那麼解決掉可能會做事兒的人,那也就足夠了,不管誰有沒有我強,但隻要讓他們都坐不上那個位置,那那最後剩下的就隻有自己能坐了。
“盧大人,皇上未能醒轉,這就給了所有人以無限遐想可能,宮中諸妃都非省油的燈,為了自家皇子的未來自然不可能相讓,這等紛爭也是少不了。”馮紫英淡淡地道:“這等話本不該我這等外臣來說,但處於順天府丞這個位置上,少不了要接觸一些想要無事生非之人,所以我也不得不說,當下宮中無論如何糾鬥,我以為都不宜摻入朝政,內閣諸公亦能看清......
楚這其中原委道理,這一點盧大人到無須擔心。”
盧嵩小眼睛微微一眯。
他沒想到馮紫英居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言外之意便是由得宮裡這幫人去折騰,但隻能局限於宮中,不能涉及朝政,甚至是直接將包括壽王和祿王在內的所有人都隔絕於朝務之外了,那這個監國理政,還監什麼國,理什麼政?
馮紫英注意到了盧嵩的目光變化,但是卻依然故我:“盧大人是不是覺得我這番話有些出格過分?或者覺得這監國設立就毫無意義了?”
盧嵩陰柔一笑,“想必紫英自有見教。”
“監國設立實際上隻是平衡內外的一個手段,論實質,壽王也好,祿王也好,並不具備監國理政的能力,這一點盧大人無異議吧?”馮紫英反問。
盧嵩默不作聲。
“為什麼設立,那是因為皇上能不能醒來未定,而皇家內部亂成一團,如果不及時給出這樣一個選項,可能會被義忠親王所利用,萬一他自行宣布他要監國理政呢?實際上他已經做了,但當時是被葉公斷然拒絕了。”馮紫英淡淡地道:“所以給出一個回應,絕了義忠親王想要在京中滋事的想法,迫使他離京,至於後續,如果壽王和祿王真的能表現出其理政之能,日後未嘗不能趁勢而為,但現在,好像沒看到。”
盧嵩歎了一口氣,仍然沒有說話。
“現在大戰在即,所有人都清楚,如果不能再明年中拿下山東,朝廷將陷入絕境。”馮紫英毫不諱言,“北地大旱的影響會慢慢顯現出來,現在不過是初露端倪,等到春末,也就是最艱難的時候,朝廷根本無法解決山陝的災民填飽肚子的問題,那些無處可去的災民隻能鋌而走險,河南、北直、山東一樣有些州府存在如此情形,隻不過下邊官員為了自己烏紗帽壓著不報罷了,朝廷現在也顧不過來,可要......
解決這個風險,漕運必須要恢複,江南和湖廣必須要在明秋向北地運糧,做不到這一點,就要天下大亂,單靠海運那點兒糧食,隻能維係京師和軍隊所需,其他受災地方就隻能自求多福!”
盧嵩不得不承認馮紫英所言屬實,實際上他本來想要點一點馮紫英在榆關、大沽和丁字沽的一些布局的,但是人家主動說出來了,海運存糧根本不敷使用,滿足京師一地和軍隊所需都很困難,遑論其他地方,朝廷也不可能不管京師和軍隊而去解決其他地方的災民所需,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沒有漕運的支持,一切都是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