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呂梁山上可以遙望俯瞰呂梁洪一段,這裡是徐州黃河段水流最激烈的一段,陳繼先目光沉凝。
自打永隆二年,朝廷從夏鎮東十裡李家口引水,開河經韓莊再合泇、沂諸水,繞過了徐州段的百步洪和呂梁洪,至邳州直河口如黃河,形成泇運河,徐州的運河樞紐地位就受到了動搖。
很難判斷自己從五軍營大將到淮揚鎮總部這一步究竟走得對錯與否,到現在陳繼先也都還有些恍惚。
或者說是自己的迷茫膽怯,導致了自己失去了膽魄在京中押注搏一把的機會。
但到現在,陳繼先也還看不清楚南京和朝廷之間的對決誰會最後勝出。
他一度以為牛繼宗和孫紹祖兵出山東,控製了山東大半,截斷漕運,朝廷便無力回天,沒想到馮唐卻率西北大軍悍然出兵中原,成為急先鋒。
在陳繼先看來,這是一個何等難得的擁兵自重好機會,以馮唐在九邊的威望他隻要壓一壓,拖一拖,朝廷崩潰,北地陷入混亂,南京方麵雖然控有江南,但是卻沒有足夠的軍隊,馮唐完全可以借勢攫取更大的權力,而江南朝廷也不得不出更大的價錢來收買對方,同樣自己也可以從中獲益,畢竟自己控製著南邊有數的幾支軍隊。
誰曾想馮唐居然不顧一切的要當大周朝的忠臣。
搖了搖頭,陳繼先也想不明白馮唐是怎麼想的,他不認為馮唐就真的想一輩子過那種被朝廷文臣呼來喚去甚至隨時可能被禦史們彈劾落馬的日子,他從大同鎮總兵灰溜溜下來險些有牢獄之災的滋味還沒嘗夠?
又或者他覺得馮紫英就真的能一帆風順,日後坐上首輔位置?
就算是首輔位置,又哪裡有獨當一方,當個不受人製約的土皇帝來得爽利?
陳繼先是最為羨慕晚唐時代的藩鎮了,朱溫也好,李克用也好,楊行密也好,河北三鎮也好,那是武夫們最幸福的時代,誰曾想經曆了宋明,現在大周武夫們就隻能在文臣們的威勢下苟延殘喘了。
馮唐突襲夏鎮他並不在意,甚至他還有意放縱,這麼早就讓南京方麵獲勝,哪裡顯得出自己的重要性?
誰曾想北方朝廷這麼不中用,山西鎮五萬大軍居然又被牛繼宗給殲滅了,讓整個北地局麵驟然吃緊,這也讓他很是無語。
現在局麵如此混沌,陳繼先自己都有些看不清楚了,他自己甚至也有些拿不準,自己究竟該走哪一步了。
“也俊,你說為父現在該怎麼做?”良久,陳繼先收回目光,看著自己這個嫡長子。
“父親,山西鎮這一敗,原本兒子也覺得突襲夏鎮之後恐怕牛繼宗和孫紹祖就坐不住了,但現在就真不好說了,朝廷在北邊幾無可用之兵,光靠馮唐的西北軍,牛繼宗完全可以穩紮穩打,山東物產豐饒,運河這一線更是膏腴之地,熬上半年不在話下。”
陳也俊跟在父親身後,一身青衫棉袍,顯得儒雅不凡。
“幾無可用之兵?未必啊。”陳繼先搖搖頭。
“父親是覺得朝廷可以抽調薊鎮和遼東鎮的兵?”陳也俊不認為如此,“南邊兒肯定是和建州女真與察哈爾人有勾連的,或者說是默契,兒子估計隻要朝廷敢動遼東軍,建州女真肯定會有所動作,薊鎮那邊也一樣,察哈爾人雖然實力鬆散了一些,但是打一打襲擾戰,隻怕還是行的吧?”
“唔,你說的不無道理,遼東那邊朝廷可能不敢動,但你高看了察哈爾人,前年那一戰察哈爾人看似氣勢很盛,一副草原盟主的樣子,但後來呢?反而暴露了自身虛弱的本質,兵圍京師城卻一無所獲,讓草原諸部對其極為不滿,甚至察哈爾人內部都對其頗有怨言。”
陳繼先語氣越發緩慢,但語意越發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