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關鍵不在於土默特人或者鄂爾多斯人,甚至不是豐州白蓮,我覺得還是陝西的亂軍。”齊永泰沉吟著道:“隻要陝西賊亂能平定下來,豐州白蓮起不了勢,大同鎮和山西鎮還不至於孱弱到被豐州白蓮攻破吧?”
最後一句話,齊永泰問得有點兒底氣不足,語帶征詢之意,看著張懷昌。
眾人目光又落到了張懷昌身上,張懷昌臉色有些苦澀,下意識地摩挲著椅子扶手,半晌之後才道:“柴國柱的山西鎮被蘇成度帶走大半,一戰喪失殆儘,現在殘部都編入薊鎮軍這邊交給了孫承宗,柴國柱為此都幾度上書,要求立即補充募集,重編山西鎮;大同鎮情況相若,孫紹祖帶走大同鎮一半精銳,而且大同鎮防禦地域更廣,楊元也在叫苦不迭,若是豐州白蓮起事,必定裡應外合,我記得紫英在永平府時就察悉薊鎮軍中亦有不少白蓮教徒,這也是一個巨大隱患,……”
大家都聽明白了,豐州白蓮如果真的起事,再加上裡應外合,若是這邊鎮中士卒也有白蓮教徒,那山西鎮也好,大同鎮也好,還真的有可能被突破。
張懷昌的擔心讓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沉,他是兵部尚書,對軍中情形自然是最為熟知,給出這樣的判斷,恐怕不容樂觀。
馮紫英感覺到這場麵真的變得有點兒難看了,本來都是興高采烈地來慶賀臨清收複,現在卻成了憂心忡忡擔心山陝局麵,可自己還沒有去陝西呢,大家就都喪失了信心,那自己去還有何意義?
而且山陝不容有失,山陝局麵若真的崩潰了,朝廷就算是平定江南,也一樣支撐不下去,想象前世中明末李自成的故事,江南、湖廣並未大亂,但是李自成仍然率大軍在北地縱橫捭闔,最終一舉攻破京師。
現在局麵比起明末來,也許朝廷的控製力更強一些,但是江南湖廣局麵更糟糕,邊牆外的蒙古人和女真人,邊牆內的白蓮教徒,都一樣危機四伏,不解決山陝,那局勢必定會朝著明末那等大亂之局發展下去。
“我讚同齊師的觀點,關鍵還是在山陝,山陝破局關鍵還是在陝西,隻要陝西叛亂壓下來,山西成不了事,就算是豐州白蓮打破邊牆,也無礙大局。”馮紫英擺出一副氣定神閒的姿態。
“哦?紫英,你這麼有把握?”喬應甲驚訝地道,張懷昌目光也轉過來。
“豐州白蓮,家父在大同時就有往來。”
馮紫英此言一出,眾皆側目,但隨即又覺得理所當然。
武將那裡會像文臣那麼講究,隻要能守住邊鎮,贏得勝利,什麼事兒不敢做什麼手段不敢用,?就是收買刺殺對手也一樣理直氣壯。
大同城牆外就是豐州板升,也就是豐州白蓮聚集地,馮唐要坐穩大同總兵,豈會不和這些人打交道?
“豐州白蓮看似這麼些年來人數一直在增加,但是趙全和李自馨先後死去,豐州白蓮內部其實就已經分化成了幾塊,趙全後人和李自馨後人各有一幫人,另外這一二十年從內裡過去的白蓮教徒也有一黨人,所以並不融洽,名義上是趙全的孫子趙崇武為首領,但是李自馨的侄孫李非仁也頗有勢力,再加上後續過去的丘蹇一幫人,實際上是三撥勢力,趙崇武能不能號令其他兩撥人,很難說。”
張懷昌捋須沉思,”卜失兔和素囊在其中是不是各自支持一撥人?“
馮紫英點頭,“卜失兔支持李非仁,而素囊支持趙崇武,丘蹇則與鄂爾多斯人來往甚密。”
張懷昌鬆了一口氣,“若是這樣,這局勢倒是有可以操作的餘地了。”
“懷昌公所言甚是,豐州白蓮沒那麼容易就糾集起來,就算糾合起來,我們也能尋找楔子打進去,讓其難以聚合成團,無外乎就是利用朝廷大義和利益收買罷了。”
馮紫英說得輕描澹寫,但是諸公卻都是滿意地點頭,巡撫邊地就是要有這些手段,否則難以勝任一方。
諸公心中也在琢磨,楊元和柴國柱雖然也算是宿將,打仗也許不差,但是卻沒有馮家這種三代積累下來的人脈根基。
馮紫英祖父就和俺答汗以及察哈爾的達賚遜有過交情,這種交情又一直延續到了馮紫伯父馮秦馮漢與俺答汗之子黃台吉以及其孫扯力克和達賚遜之子布延這一代。
也許這就是馮家立足大同的底氣,也難怪馮紫英敢深入草原去和卜失兔談判,也敢和內喀爾喀人首領宰賽談判,人家也願意相信他,換了彆人,誰敢去?去了誰又會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