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讓探春險些跳起來,但是羞紅的麵頰和略帶釋然的神色讓李紈立即就明白了自己所猜測的應該沒錯,而且多半都應該是和林黛玉那邊有過接觸,或者林黛玉本身也有這方麵的意思了。
“大嫂子何出此言?”但這等情形下,探春卻是不能輕易接上這個話題,“這和環哥兒蘭哥兒他們的前程有什麼關係?”
“三丫頭,其實這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這京師城中無數女子做夢都想要嫁入馮家為妾,小馮修撰的名聲可是真金白銀,若是咱們賈家未敗落以前,你要給紫英做妾,可能大家還會有些覺得是不是有點兒委屈了,但現在賈家已經敗落,不,連敗落都算不上,應該是覆滅了,連下人們都恨不能和咱們賈家劃清界限,而紫英呢,正四品大員不說了,馬上又要巡撫陝西,探春,你可知道這巡撫陝西意味著什麼?”
李紈老爹李守中是南京國子監祭酒,若是要論身份比賈家都要來得清貴,對大周官場這些規則自然不陌生,而探春也是個有誌氣的,和其他姐妹們相比,她也是對馮紫英仕途最關心的一個,所以連帶著對大周官場升遷路徑也有所了解。
探春默默點頭,“馮大哥前程遠大,巡撫一方往往都是重用的前兆。”
“對,雖然巡撫一方在品軼上也許不會有什麼變化,但是對於紫英來說,順天府丞和陝西巡撫截然不同。”李紈顯然是在這上邊下過工夫的,“前一任陝西巡撫是誰,雲光,北地最著名的士人之一,如果他不是因為寧夏叛亂受了牽連而被查處,都說他現在最不濟都應該是正三品了,順天府尹,七部侍郎,或者都察院的副都禦使這一級彆的!”
探春不由得多打量了這位以往在榮國府裡從不顯山露水,一副心如槁灰,隻盯著賈蘭的珠大嫂子。
猛然間探春似乎覺得這位大嫂子變化不小。
看看她今日的打扮,雖然仍然是一身素白,但是衣袖卻是帶了紫色滾金繡絲線的邊兒,那鬢上珠釵似乎也略顯妖嬈了一些,還有她身上的香粉氣息,以往好像從來沒有感覺到過。
這雙繡鞋,嗯,應該是京中芝蘭坊出品的吧,那是專門為京中豪門望族訂做繡鞋的小眾繡坊,探春都隻是聽說過,自己從未用過。
但她知道寶釵和黛玉乃至於寶琴日常都是用這家繡坊的,迎春也有,但是不常穿,倒不是說迎春穿不起,是迎春懷孕之後對身子格外看重,一切都是以舒適為主,覺得芝蘭坊的東西太講究,穿起來反而受約束。
沒想到大嫂子居然也用這等昂貴無比,甚至可以說是奢侈的物事了,這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
賈家被查抄之後,家中所有人的資財都被查抄一空,可以說現在賈家就是一窮二白,而且在外邊兒的負債還不少,當初修大觀園撂下的饑荒債務,人家可不會因為你家被查抄了就此罷休了,反而會因為你現在完蛋了會變本加厲地來索要討要。
她們被馮紫英保出來之後,身無分文,連衣衫隻隻有那麼一兩套,雖說住在馮府裡衣食無憂,馮紫英也從未虧待她們,甚至馮大哥還悄悄咪咪給探春拿了二百兩銀子作為日常零花用,若要論,都頂得上自己在榮國府裡數年的零花了。
這讓探春既甜蜜又酸澀,但內心更多的還是歡喜,馮大哥對自己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隻是探春沒想到大嫂子居然還能穿芝蘭坊的繡鞋,再下意識地看了李紈裙間露出一角的綢褲。
一晃眼,綢褲褲邊兒也是絲繡帶花紋的,一看就是湖綢或者杭綢,裡褲都用湖綢或者杭綢料子,那也罷了,居然還帶精工刺繡。
就是這馮府裡邊,怕是也隻有沈家姐姐、寶釵和黛玉有此待遇吧,嗯,可能寶琴也會用,估計連二姐姐都不會這般招搖,不過素來淡雅節儉的李紈怎麼這從獄中出來還一反常態地奢靡起來了?這反差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李紈看著寶釵的目光向自己腳下逡巡,心中一凜,暗自叫了一聲糟糕,想要縮腳,卻又覺得那是欲蓋彌彰,三丫頭已經看見自己腳上的繡鞋了,唯有盼三丫頭沒注意或者看不出這意味著什麼。
但李紈也知道恐怕不可能,以三丫頭的精細,而且還掌過家管過帳的,豈能認不出這些物事?
李紈再一瞟,才發現自己裡褲一腳也露在裙衫外邊兒,心裡更是不得勁兒,這可真的是全數暴露了。
從獄中出來,雖然身無分文,但是馮紫英又哪裡會虧待她?自然是要替她安排的,李紈也已經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境。
這賈家左右完蛋了,自己要說起來也算不上賈家裡邊兒什麼了不得缺不得的人,賈赦賈政都還在,下一輩還有寶玉,蘭哥兒也從來沒有被自己公公看重,所以也就沒有那麼多顧忌羈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