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鬆很清楚，隻要自己不出城浪戰，即便是鐵嶺衛城被建州女真攻下，他們也要付出巨大代價，這也是之前為什麼建州女真始終不肯強攻的原因，但是隻要自己一出城，那要麼就是突圍而出，要麼就是野戰一戰而崩。</p>
“你們怎麼看？”雙手從按著的雉堞上收回，杜鬆沒有理睬城頭上喊殺聲如雷，徑自轉身往回走，“秉忠，你守好，現在建州軍才剛起勢，咱們今天還有得打，未時之後我讓王宣替你。”</p>
杜鬆所部基本上都是榆林鄉人，副將趙夢麟，參將王宣、官秉忠，遊擊李光榮，祖籍都是榆林衛，不過他們都是父輩就開始在遼東了，所以已經完全成為了遼東武將一員。</p>
趙夢麟和王宣以及李光榮都跟著杜鬆下了城樓，還是趙夢麟先說：“大人，這一番建州軍倒不像是虛晃一槍了，就這一個時辰不到，建州軍起碼丟下了三百具屍體，重傷的還不算，……”</p>
“對，這麼不計傷亡的猛攻，建州軍素來珍惜他們的披甲兵，損失幾十個都得要心痛，哪有像今日這般不惜血本的？”王宣也補充道。</p>
“這麼打下去，今天一天下來，建州軍就得要損失超過兩千，咱們也有些吃不消啊。”李光榮憂心忡忡。</p>
“不可能！”王宣連連搖頭，“努爾哈赤除非不想他手下八旗造反，這麼打下去，隻怕我們沒垮，建州內部先就要自己鬨起來了。”</p>
杜鬆也緩緩點頭，他也認同這個觀點，遼東軍陣亡三五千都不算個事兒，但是你讓女真人死傷三五千試試？努爾哈赤也一樣壓不住內部的反對。</p>
“可是他們現在這種勢頭卻不像要停手的架勢啊。”李光榮不讚同王宣的觀點，“他們固然吃不消，但是我們呢？我們的士氣不如他們，就算是大人剛才給大家鼓了勁兒，但是這能持續多久，打到擦黑時候，如果建州軍依然不停手的話，我們就要出事兒。”</p>
李光榮的觀點不無道理。</p>
圍困在外的建州軍數量不詳，但是杜鬆估計不會低於兩萬五千人，這個數量如果努爾哈赤要不惜一切代價的猛攻鐵嶺衛城，杜鬆自忖是守不住的，但是就算是自己全部戰亡，那麼建州軍不付出一萬以上的傷亡，那也不可能，他賭的就是努爾哈赤不肯付出這樣大的代價。</p>
自己這一部全部戰亡，對於遼東鎮來說的確也是傷筋動骨，一萬多人的傷亡對建州女真來說，那就是要動搖根基了，努爾哈赤敢冒這個險麼？</p>
“另外，不知道你們注意到沒有，今日一戰中漢軍旗的士卒明顯增多了。”李光榮又補充道。</p>
杜鬆和趙夢麟心中都是一凜。</p>
對於遼東軍來說，漢軍旗是個繞不過去的話題。</p>
李永芳給遼東鎮帶來的損害實在是太大了，不但撫順一戰中直接拉走了數千他的嫡係，而且還帶走了幾萬漢人百姓，這幾年裡李永芳不遺餘力的拉攏收買，林林總總起碼又有好幾千遼東軍官兵投降了建州女真。</p>
這些人也都得到了優遇，甚至極少被拉上與遼東軍同僚對陣的戰場，這也讓李永芳能更好地在遼東鎮內部進行分化拉攏和收買。</p>
漢軍四旗的組建標誌著建州女真的壯大已經進入了一個新階段，從斥候細作那邊傳來的消息，漢軍旗組建起來的軍伍人數已經超過了一萬二千人，基本上以李永芳原來的本部嫡係和這兩年叛逃過去的遼東軍士卒為主，另外還有兩三千從朝鮮那邊拉過去的一些逃卒。</p>
朝鮮這兩年災荒不斷，加上以鄭仁弘和李爾瞻為首的大北派兩班貴族的苛刻壓榨，使得以常民為主組成的朝鮮軍伍一樣逃卒不斷。</p>
這些人與義州、鐵山一帶的常民、賤民大批逃過鴨綠江，進入寬甸六堡區域墾荒的朝鮮人人數漸漸超過了萬人。</p>
而建州女真也收納了這些人，這也變相增強了建州女真的實力，被納入成為漢軍四旗中一員，有軍伍經曆的這一部分也成為李永芳為首的漢軍四旗精銳兵丁，按照建州軍的訓練模式進行訓練。</p>
“好像還真的是增多了。”趙夢麟回憶了一下之前所見，點了點頭，“以往可沒有這麼多漢軍旗的士卒，努爾哈赤對這幫叛徒可算是不薄了，舍不得拿出來打仗，據說連建州八旗內部也是怨言不斷，但努爾哈赤一直壓著。”</p>
“努爾哈赤不是舍不得拿來用，而是要用這種方式來幫助李永芳收買拉攏更多的叛徒！”杜鬆咬牙切齒地道：“不得不說努爾哈赤這一招很管用，看看這一戰投降建州的人有多少？”</p>
“現在到關鍵時候了，努爾哈赤就顧不得那麼多了，他們是存了心要拿下我們啊。”王宣倒吸了一口涼氣，“李永芳的漢軍旗豈不是全部都要用上來攻打咱們？昔日的袍澤就要刀兵相向？”</p>
“隻怕這也是免不了了。”杜鬆深深地歎息了一聲，“我們不能跟著努爾哈赤的步調走，必須要把建州軍的這個勢頭打下去，王宣，你現在把你這一部加我的親兵營帶上去，照準女真人那邊狠狠打，打痛，對漢軍旗這邊放鬆一些，讓他們儘早把所有漢軍旗的人調上來，……”</p>
幾個人都還沒明白過來，杜鬆繼續道：“讓漢軍旗的人明白，圖窮匕見，到最後他們也一樣要上陣搏命，打消他們的僥幸心理，他們就不願意拚命了，加深他們雙方的裂痕和疑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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