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和黛玉都被唬得一下子站了起來,臉青唇白,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馮紫英也明白二女的感受,覺得是自己太過於看重她們的態度,以至於要「不顧一切」也要討好二女了。
寶釵和黛玉此時內心的確是既感動得意又是心慌害怕。
丈夫雖然是兵部右侍郎,大周最年輕的三品重臣,也是青年士子中的翹楚,但是這樣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胡作非為」,那肯定也是要成眾矢之的的,那翰林院就算是有其座師在當右都禦史,一樣壓不住那些禦史們的攻訐彈劾的。
幫寶玉一把是肯定願意的,但是若是要讓丈夫冒如此風險,甚至損害丈夫名聲乃至利益,那就是寶釵和黛玉不能接受的了。
寶玉再怎麼也就是表弟表兄,如何能和丈夫比?而且寶玉的表現也的確讓人失望,讓人想幫都沒處幫。
這沒有可比性。
「相公,寶玉怎麼能去翰林院?那是何等光耀顯赫所在,萬眾矚目,任誰進去都得要被無數人審視,寶玉連秀才都沒考過,如何能去?「寶釵和黛玉同時把頭搖得如潑浪鼓一般,連聲反對:「絕對不行,絕對不行!」
「嗬嗬,二位妹妹是擔心寶玉去翰林院會連累為夫?」馮紫英笑了起來,走過去撫住二女柔荑,溫聲安慰:「為夫不傻,能不能去,難道我自己心裡沒數?我也是翰林院呆過的人,為夫小馮修撰之名就是翰林院這段經曆得來的。」
寶釵和黛玉都是狐疑不已,丈夫進翰林院那是實至名歸,寶玉如何能和丈夫比?那是天壤之彆。
「二位妹妹先說以現在寶玉的心性和他本人的意願,這宗人府是最合適的麼?」馮紫英再問一句。
二女都有些遲疑。
寶玉也不是不喜歡讀書,但是卻喜讀那等非經義之書,而是那些雜書和違禁之書。
她們倆都是在榮國府裡住了許久的,自然知曉寶玉的心性現在要讓他去乾那等純粹是打雜的宗人府差事,他內心肯定是抵觸的,隻是迫於現狀,沒辦法而已。
「我們知道寶玉其實不適合去乾那些日常事務,他是最煩那等須得要沉下心來慢慢做成的事情,當然你要說讓他掛個名頭領一份俸祿也不是不可以,但寶玉恐怕心中又不願意,所以宗人府並不適合他。」
馮紫英耐心解釋:「二位妹妹對翰林院其實並不了解,翰林院也並非妹妹們想象中的那樣,其中大部分固然是儲才養望備選和研讀經史子集,修書撰史以及提供建議和分派出巡所用,但是其中亦有許多讀史建言和探討的所在。」
寶釵和黛玉還是有些不解,丈夫說這些好像都和寶玉搭不上邊啊。
「寶玉其實是喜歡讀書的,但他不喜歡讀尋常經史子集這些,而翰林院藏書豐富,也鼓勵院中人讀書,而且同樣鼓勵不拘一格建言獻策,寶玉那等離經叛道的言語或許在外邊會受到批評和嗤笑,但是在翰林院卻未必,內裡許多人其實更願意有一些不同意見提出來,可以供大家探討,.....」
馮紫英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翰林院裡也並非都是諸如侍讀、侍講、修撰、編修這些重要崗位,亦有典籍、侍書、待詔、孔目這類相對較低層級的官員,他們日常工作就是讀書修史,提出自己見解供上司評判探討,我倒是覺得這挺適合寶玉去。」
寶釵和黛玉雖然被馮紫英這番話所吸引,但還是不太認可,寶釵望著丈夫,溫聲道:「相公,非是妾身和玉妹妹不信相公,但茲事體大,若是寶玉在翰林院裡出乖露醜,賈家現在固然沒落了,但大家都知道寶玉是相公安排進去的,豈非要連累相公清名?」
馮紫英撫著寶釵纖手,哈哈大笑:「為夫在翰林院裡的名聲可不是靠讀書或者修史得來的,為夫是靠做
事做出來的名聲,說實話,翰林院也不是一個做事兒的地方,為夫在翰林院裡真正也沒有呆過幾日,基本上都是在江南、寧夏那邊奔走做事,所以這個小馮修撰的名頭啊,都有點兒受之有愧,還是這小馮督師的名頭,為夫更喜歡。」
「可是寶玉進翰林院,萬一......」黛玉還是搖頭。
「二位妹妹無須擔心,寶玉先去,肯定也就是讀史修書,他好歹也是讀了那麼多年書的,尋常經史子集他也讀過,跟著裡邊的同僚做事就是,就算是他言辭離經叛道激烈一些,裡邊的同僚也不會計較,說不定還覺得他的觀點不拘一格調出窠臼,值得探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