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賈雨村才想起似乎眼前這一位也就是當初在擔任順天府丞時掀起了一場接一場風暴的角色,從京倉大案開始,不少人被卷入就再也難以脫身,而朝廷為此也籌集到了相當可觀的一筆銀子來解決北方大旱帶來的流民危機。
或許這就是朝廷安排其來南京,而讓孫承宗在揚州的緣故?
否則以孫承宗是兵部左侍郎,而馮紫英是兵部右侍郎的排序,怎麼都該是孫承宗坐鎮南京馮紫英去揚州才對,怎麼現在卻恰恰相反?
朝廷是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才對。
馮紫英自然不清楚短短這幾息時間裡賈雨村就會腦補出這麼多思路出來,自己來南京本來是因為自己更熟悉登萊水軍才會如此考慮,而且後續孫承宗也要來南京,現在卻被賈雨村誤解為自己是朝廷專門派來揮舞屠刀對付江南士紳的了。
見賈雨村臉色陰晴不定,馮紫英也猜出來一些東西:「雨村兄,你應該明白,這是朝廷既定方略,不是針對某一人,但是也不是針對整個江南士紳,葉相方相乃至顧閣老也都是江南士紳代表嘛,湯謬二位也是,怎麼可能要把江南士紳一網打儘?好歹皇上已經登基,內閣不說既往不咎,但是也會照顧顏麵,但是擺在朝廷麵前的難題誰也回避不了,所以這不是哪一個人拍板的事兒,而是集體決策。」
賈雨村臉色微變,「紫英,你可知道這新四大家牽扯著多少人?不說其他,甄家的姻親除了北靜王水家外,還有鬆江府的唐家和徽州丁家,甄應譽的兒子便娶了唐家家主嫡女,甄應嘉的女兒嫁給徽州丁家家主嫡子,唐家是鬆江三大海商之一,而且還經營著棉紡產業,丁家不但是徽州幾大豪門家族之一,而且其分支也是揚州著名鹽商,······」
「鬆江府的唐家?」馮紫英冷笑,「我在寧波市舶司那邊就聽聞,鬆江唐家和金山衛所勾結,長期走私販私,長達十年之久,這種所謂的豪門望族,對朝廷和官府是禍是福,難道沒人明白麼?至於丁家,揚州鹽商中為富不仁的三大女乾商丁家排名第二,想必這徽州丁家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吧?」
就這麼寥寥幾句話,幾乎就宣布了兩家的命運,臉色發白的賈雨村都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勸說了,萬一再繼續說下去,卻把更多的人給牽連下去了呢?
但轉念一想,這一位是奉朝廷鈞旨而來,分明就是早有主意,那裡是自己這個地方官能左右乾預的?說與不說人家內心早有定計,根本影響不到什麼,所以心裡也算是稍稍一寬。
「雨村兄,我也知道你在金陵府這麼多年,難免要和江南地界上這些豪商巨賈豪強大戶的地頭蛇們打交道,至於說那些人情世故往來,都無關緊要,刑部也好,龍禁尉也好,都察院也好,也不至於還要揪著一些細枝末節不放的,這一點你無須太過擔心。」
馮紫英也揣摩到賈雨村的一些擔心,這一段時間裡,很多事情還要靠這個已經對南直隸地界情況十分諳熟的家夥大力支持才行,所以還得要給這個家夥卸下心理包袱,免得這家夥和那些人攪到一塊兒沆瀣一氣,那對於下一步的工作就不好做了。
賈雨村沒想到對方如此了解自己心態,略作沉吟才道:「紫英,也不瞞你我和甄家關係一般,丁家那邊略有往來,但是都較為簡單的人情往來,唐家麼,沒交道,這一點儘可放心。」
馮紫英點點頭,沒說話,賈雨村那邊肯定還有話。
果然,賈雨村又道:「胡家那邊我略有交情,他除了承攬了金陵府下所有官衣外,胡家的姻親謝家,其家族中謝文通是金陵府推官,算是愚兄在金陵府裡一個重要幫手,......」
馮紫英摩挲著下頜一時間沒有說話。
新四大家是來之前盧嵩、劉一爆以及喬應甲都談過的,實際上也就是
代表內閣的意見了,那就是要動刀。
現在朝廷財力困窘急需資金補入,江南田賦估計要等到年底才能補庫進來,這幾個月裡就需要一大筆花銷,比如遣散和安撫「江南三鎮」的官兵,避免他們變成亂兵嘩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