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忙碌到差不多的時候,馮紫英已經感覺到饑腸轆轆天色將暗了。這個時候李琦的話帶到馮紫英耳朵裡。
看著李琦有些緊張擔心的小模樣,馮紫英啞然失笑,「不就是甄家二女想要見我一麵麼?沒什麼大不了,見也好,不見也好,影響不了大局,甄家的事情朝廷都有了定計,便是我也很難改變什麼,見了說什麼呢?說聲抱歉,或者愛莫能助?好像有點兒煞風景呢,琦妹不會埋怨為夫吧?」
李琦連連搖頭,「妾身怎麼會那麼不明時務?朝廷大計豈是妾身這些人能過問的?妾身不過就是按照相公所言見寶琛姐一麵,隻是她說得懇切,而且信誓旦旦說肯定會讓相公滿意,所以妾身才······」
「保管讓我滿意?」馮紫英臉上露出一抹壞笑,「為夫的胃口可是很大很刁的啊,她能代表甄家開出什麼讓我滿意的條件?」
「她說所有一切都可以交出來,隻求保她們一家子性命。」李琦緊張得臉色都有些發白了,粉拳緊握,看著馮紫英。
「一切都可以交出來?這是甄寶琛說的?她能代表甄應嘉兄弟幾個?」馮紫英略感驚訝,這甄應嘉若是早有此魄力決斷,又豈會延宕至今?
「是寶琛姐說的,所有一切都願意奉上,唯求一家子性命安全。」李琦連連點頭。
馮紫英目光微動,「看來這個甄大姑娘還是有些見識啊,大概是感覺到這江南已經是她們甄家墳墓了,無數認識不認識的人都在希望著他們甄家徹底完蛋,朝廷亦有此意,更有無數人推波助瀾,都盼著他們一家子死,琦妹,你說該怎麼辦?」
李琦駭然,下意識地雙手合十,擁在胸前,「相公,那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看著寶琛姐她們······」馮紫英沉吟著站起身來,在書房裡走了一圈,最終還是搖搖頭:「她既然知曉了甄家的處境,或者說預測到甄家未來結局,我倒是不好再見她了,徒亂人意,徒傷人心,何必呢?」
李琦眼圈一紅,忍不住上前望著馮紫英,「相公,真的沒有改變了麼?寶琛姐說請你務必一見她,她還說甄家能給朝廷所能拿到的一切更多的東西,...··.」
「更多的東西?他們甄家有什麼更多的東西朝廷不能自己去拿到?」馮紫英冷笑反問,但隨即意識到什麼,眉間微動又思考了一陣才緩緩道:「也罷,我就見一見她,給她一盞茶時間,若是不能說服我,那就隻有請她走人了。」
念及在西安那一夜甄寶旒在自己胯下曲意承歡嬌啼婉轉帶來的無儘懷念,馮紫英決定還是給甄家二女一個說話的機會,但是她們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或者說能不能提出讓自己信服的東西來,馮紫英不抱太大的希望。
事已至此,萬事皆明,還有什麼能藏掩得住的?
大勢之下,誰也改變不了多少,一力降十會,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一切陰謀詭計心機把戲都是笑話,徒增笑料而已。
但從內心來說,馮紫英還是希望甄氏姐妹給自己一個意外驚喜,萬一呢?也許自己可以集齊甄氏三璧,一飽豔福?
甄寶琛手心裡冰冷,但是卻全是濕潤,甄寶毓亦是如此。
李琦沒有隱晦什麼,或者說是馮紫英授意如此,把所有話都全數轉達,聽得甄氏姐妹全身透涼,尤其是馮紫英那一句「無數人希望甄家人死,朝廷亦有此意,更有無數人推波助瀾」,直接就讓一直還算鎮定的甄寶琛破了防。
她想到過這一點,甚至不憚於在嘴上說一說給父親他們聽,但是當她從馮紫英嘴裡得到這一印證時,她又無法接受了。
難道這一切都要變成真的?不,絕不!
這是甄寶琛、甄寶毓姐妹第一次見到這位名滿京都的小馮修撰,小馮督師,小馮侍郎,也許日後會是
小馮尚書,小馮閣老?
誰讓這個家夥太年輕呢?
一身很儒雅合體的青色布袍,一頭烏發被很隨意地挽束起來,一枚白玉發簪橫插,沉靜中帶著幾分霸氣的目光帶著幾分探究和考較,沒有半點掩飾,就這麼看了過來,上下打量,但卻沒有給人以無禮的感覺,那種居高臨下的氣勢似乎與生俱來,讓人很自然地就接受了下位者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