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紫英沉吟不語。
龍禁尉的特殊性不言而喻。
原本是皇家用來壓製和約束文武官員的一種手段,但隨著文官群體的越發強勢,龍禁尉更多的是用來對付武人以及特定方向的群體了。
雖然現在文臣都對龍禁尉既厭惡又不屑一顧,但不得不說,沿襲前明以來的積澱,百年來龍禁尉的根基深厚,各方資源相當厚實。
雖然一般說來龍禁尉無法用特殊手段來對付士林文臣,但並不意味著他們對文臣的監視掌握就弱化了。
可以說很多文臣的陰私隱秘也都在他們的檔案庫中,隻不過他們也知道用這種手段來對付文臣必定會引來文臣的強烈反彈,所以不敢用罷了。
這樣一支力量,雖然彆的文臣對其是輕蔑輕視的態度,但馮紫英卻以為如果運用的好,絲毫不亞於一個都察院,或者一直強軍。
馮紫英當然樂意和這樣一支力量進一步加強聯係,問題是對方表露出來的態度背後的目的是什麼,這才是他需要搞明白的。
「文言,你覺得是盧嵩在尋找一個盟友?」良久他才問道。
「可能性很大。」汪文言也字斟句酌,「盧嵩局麵有些艱難而尷尬,他為朝廷效力,內閣也認可他,但對其態度始終隔了一層,這大概是他最大的心結。」馮紫英默默點頭,既要用它,還要防它,甚至還帶著一些厭惡輕賤的情緒,這樣你怎麼能讓人家對你歸心?
葉方二位不可能與盧嵩推心置腹,長久以來文臣養成的傳統和習慣就是厭惡這種特務統治的,在他們看來,這更像是一種無能者才會用的低劣手段。
當然,在特定情況下,他們也不反對用這種力量,但要讓他們承認龍禁尉登上台麵,那絕不可能。
「不知道大人注意到沒有,您一直對龍禁尉的態度有些特殊,在屬下看來,您對都察院的禦史和對龍禁尉的千戶百戶們的態度都差不多,或許您沒有這份感覺,但是屬下卻能覺察,我相信那些龍禁尉百戶和番子們更有體會。」
汪文言的話讓馮紫英略感吃驚,這有什麼問題麼?
但細細回味過來,就明白了其中的不同。
龍禁尉如何能與都察院比?
都察院百人全是進士出身的禦史,都是標準士人,出去之後人人都是奔著四五品官員去的,彙集大周全境的士人中堅力量。
龍禁尉算什麼?
皇家的一條狗而已,無外乎皇家給了它幾分特權,讓它積澱了一些資源,在手段上更為隱秘犀利罷了。
隻要一聲令下不再承認其特權,它算個什麼玩意兒?
一幫番子百戶之類的角色,在士林文臣眼中都是些無德無行的工具人,能用時候則提來用用,不用則一腳踹到一邊,連手懶得沾,怕臟了自己。
這是文官們幾乎統一的看法和態度。
可汪文言觀察到馮紫英對這些人的態度就不同,不說平等相待,但是基本上還是給予了足夠的尊重,在對方立下功勞時,也積極地給予了正麵的評價,敘功行賞的時候也從未湮滅對方的功勞。
單這一點,汪文言覺得龍禁尉恐怕就會覺得這應該是天下第一個對他們龍禁尉如此態度的文臣了。
而且這個文臣還是大周朝最年輕最有前景未來入閣拜相不在話下的頂級士人。或許是自己的這種態度讓盧嵩有了某些不一樣的想法。
可問題是自己現在隻是一個兵部右侍郎,當得起對方如此「信重」麼?
還有顧城和盧嵩的爭鬥,輪得到自己去插手麼?
會不會把自己置於萬統帝的目光焦點之下?
馮紫英
看了一眼汪文言,「文言,盧嵩真要對我另眼相待我都拿不準這是禍是福了,你覺得呢?」
「屬下以為利大於弊。」汪文言深思之後才道:「龍禁尉手中掌握著的東西太過豐富厚實,不是哪一家哪一人能比的,屬下以為朝廷還是輕看小覷了龍禁尉內裡隱藏的東西,或者說是諸公們對這些東西不屑一顧吧,但大人應該知道,有些東西一旦用起來,那發揮出來的作用可不簡單。
「弊呢?」
「弊肯定有,比如文臣們可能會對大人有些不以為然,但大人本來就是出身邊地武勳,他們也能理解和接受,二來軍機重務,需要龍禁尉協助支持,也說得過去。另外就是皇上那邊,恐怕會有些不悅,甚至可能會針對大人,但屬下以為我們如果要和龍禁尉合作可以更隱晦一些,避免暴露,或者說儘可能延後這種暴露時間,在支持龍禁尉時,手段可以豐富和借用他力多一些,……」
汪文言顯然就這個問題有過認真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