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染鈺頓了頓,才輕輕出聲。
他說話的聲音並不大,語氣也並沒有帶著什麼堅定的味道,隻是一種很平淡的冷靜。
少年的眼睛並不是清澈見底的明晰,它黑而沉,像是包裹了無數秘密和黑暗的琉璃球。
“為什麼不幫?”
——因為事不關己。
這個道理明明是顯而易見的,但是服務員卻不知道為什麼,根本說不出口。
他有一種莫名的預感,如果他真的把這句話說出來了,那他和殷染鈺之間的距離,就再也沒有辦法接近哪怕一丁點兒了。
服務員知道有哪兒不對勁,但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就算這些人需要幫忙,可是這和他們,明明是沒有關係的才對。
這些娛樂圈裡光鮮亮麗的明星,有豐厚的報酬,有助理的照顧,還有粉絲的擁簇喜愛。這會兒就算淋了雨,他們不也是還有助理嗎?雖然他們身上的水擦不乾淨,冷得發抖,可這又不關他們的事,為什麼要去管這些和他們完全不是一個階層的人?
如果是其他人這麼做,服務員肯定會覺得對方可能是想要巴結這些明星、導演,可是當這個對象換成了殷染鈺的時候,他就完全生不出這個念頭了,剩下的情緒隻有莫名的恐慌和焦躁,讓他幾乎不知道要怎麼說話才好。
殷染鈺卻沒給他反應的機會。
他隻停頓了幾秒,就用一種莫名的語氣開口,對服務生道:“你和他們………真像啊。”
——和那些沉默的,對他經曆的所有事情都冷漠圍觀,無動於衷。對他麵臨的惡.性.校.園.暴.力冷眼相待,甚至落井下石的“同學”。
真像啊。
這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冷漠。
真是一模一樣。
在這一瞬間,服務員被殷染鈺遠遠地推開了,他自己甚至都還沒意識到這一點,隻有腦海裡猛地生出了一個念頭——他們是誰?
他和少年口中的“他們”,是有什麼相似的地方嗎?
殷染鈺卻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
在服務員與曾經的“同學”們,在某種態度上過分相似的情況下,助理的求助在殷染鈺這裡,已經帶上了一點並不一般的特殊味道。
他沒有再征求服務員的意見,毫不猶豫地轉過了身,往前走了好幾步,提高聲音,詢問對方:“毛巾都放在哪裡?”
“嗯………啊?”助理本來準備再大聲叫幾句,讓前麵的那兩個不知道哪兒來的閒人趕緊動起來,結果他還沒來得及再叫出聲,其中一個身形纖瘦的少年就回過了頭。
他們之間還隔了一段距離,加上助理本身是有些輕微近視的,他本來應該看不大清楚對方的臉才對。
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在那一瞬間,助理隻覺得自己連對方眉目間,那一點擔憂的細微弧度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皮膚蒼白,毫無瑕疵,在陽光下呈現出某種玉石才有的潤澤光彩。他頭發漆黑,帶著一點兒好看的弧度,柔軟地垂在臉頰兩邊。他的眉目像是什麼虛構出來的,被頂級的畫師細心勾畫出的成品,他眼睛黑沉,濃鬱得像是在落入水銀的那一瞬間的濃墨。
他蒼白而柔軟,全身上下都好像沒有什麼其他的色彩。但是就算是這樣,他依舊顯露出了驚人的美麗,像是什麼黑白畫作裡走出來的人物,像是在下一個瞬間就會“嘭”的一聲,便成無數細碎的光塵。
助理的腦子在這一瞬間變得空白一片。
他有一瞬間強烈地懷疑起了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或者說這就是夢。然而即便是在夢境裡,當他察覺到對方猶如實質的眼神落到自己臉上的時候,這個在娛樂圈從業了四年多,也算是見過無數俊男美女的助理也第一次這麼手足無措。
他木頭一樣,呆楞楞地戳在了原地,甚至連對方好像說了什麼話都聽不清,隻有“嗡”的一聲,一股灼熱的溫度從心臟衝上大腦,把他所有的理智和思想都帶離了。
有這樣的反應的並不是隻有他一個人。
在第一個人注意到前麵的陌生的少年之後,其他人就像是被帶動了一樣,遵循著心裡的莫名感覺看了過去,本來不斷拍攝的疲勞在這一瞬間不見蹤跡,突如其來,忽然降臨的美麗足以衝刷一切負麵情緒,甚至讓人暫時忘記身體的疲憊。
隻有在前一晚裡,就反反複複,一直盯著同一張盛世美顏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沙雕博主忠實粉絲,扮演東方無勝的男二艱難地抵抗住了突如其來的美顏暴擊。
他一臉懵逼恍恍惚惚,有一種在睡夢裡的朦朧和迷茫,不可置信地出聲道:“活的………那喀索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