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二天出現在了辦公室的時候,臉上還印著一大塊顯眼的淤青,當天陪著他一起回去了的秘書一句話也不敢說,做老子的被兒子打了,這種事情不管是在什麼人身上都讓人覺得尷尬,更何況謝先生還是位高權重的那一類人?
謝溯和謝先生的關係,就在這一天裡凝固了。少年時期的謝溯開始飛快學壞,他帶女孩子回家,對於謝先生慢慢增多的注意用最惡劣的態度去回應,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著,所有的人都覺得這簡直是一種負擔。
謝溯身上徹底沒有了曾經的靦腆模樣。
他能輕而易舉地說出輕佻的話,能把任何人氣到頭昏腦漲,他在未成年的時候就學會了抽煙,酗酒,醉生夢死地過日子。
直到謝先生忽然病發,被秘書送進了急救室裡。
謝溯是被病危通知書叫到了病房裡的。
他在那個時候,已經是青年人的樣子了,謝溯第一次發現,一直都是冷漠模樣的謝先生,現在居然已經消瘦成這幅樣子了。
他的頭發還是黑色的,但是卻是那種能一眼看出來的,被染出來的黑色,他的眉心有著川字形狀的紋路,一看就讓人覺得,這人肯定很不好相處。
謝先生是肺癌晚期。
他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連自己的身體也不在意。謝溯很想要冷笑,這樣的人,就算不去妻子的葬禮,似乎也是很理所應當的事情。
他連自己都不在意。
謝溯一邊這麼想,一邊碾滅了手裡的煙。
謝先生一直處於昏迷的狀態,謝溯看了他的身體健康檢查報告,除了癌症之外,謝先生身上還有各種各樣的,這樣那樣的病症。
秘書先生也已經不年輕了。
是中年人的樣子。
他沒有在謝溯麵前擺長輩的架子,而是小心翼翼地說:“………先生其實一直想著您,您能不能………陪陪他?”
陪個屁。
謝溯這麼想。
這種話,也就隻能說來騙騙小孩子。
謝溯從煙盒裡抽出了一支煙,想要點燃,他還沒來得及掏出打火機,就先對上了秘書先生欲言又止的視線,於是他把煙盒連帶著打火機都丟到了垃圾桶裡,把手裡的最後一根煙剝開,慢慢地把煙絲嚼著吃完了。
謝先生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的時間。
謝溯為他請來了全球一流的醫療團隊,但是這並沒有什麼作用,謝先生的身體情況在極速惡化,他明明一直都是無堅不摧的樣子,就像是隻知道工作的機器人。
謝溯接手了他的工作。
青年的謝溯隻有在一開始的時候不夠從容,在熟悉了這些東西之後,他就能輕而易舉地處理很多事情。他翻了謝先生曾經做的工作,這個年老的男人做得其實也算好,但是還不夠。
所以他就為了這種東西,付出了那麼多的精力。
謝溯看著他厚厚的文件夾隻想冷笑,他很想要把這一切的東西都點把火燒掉,但是在秘書先生的懇求下,到底還是沒有這麼做。
謝溯在商業上的天賦,比謝先生實在是要高很多。謝先生需要付出十個小時去做的事情,他隻需要二十分鐘,就能給出完美的解決方案。
謝溯被壓榨了一些精力,但是他依舊有大把的空閒時間,他用這些時間,翻遍了謝先生所有的東西………然後在謝先生辦公室的休息間裡,他找到了一份很有年頭的文件夾。
厚厚的一大疊,裡麵有某個謝溯還算得上熟悉的叔叔的資料,還有一些他認識的,或者不認識的人。
謝先生似乎猶豫了很長的時間,那位叔叔的資料上,被他留下了很多黑筆劃出來的點和線。
謝溯冷靜地這玩意兒看完了,然後自己找了人,讓他們去查這份文件夾裡的名字。有些人的企業被打壓磨滅,但是大多數人依舊活得好好的。
就比如謝溯那位熟悉的叔叔,他在偶爾看到謝溯的時候,還會笑眯眯地問他最近的情況。
原來謝先生手底下的企業,有這麼招人稀罕嗎。
謝溯這麼想。
他把文件夾帶去了醫院,秘書先生看到了,臉色就變得很僵硬。
他是知道裡麵有什麼的,他很害怕謝溯會對謝先生做出些什麼事。
但是謝溯什麼都沒做。
他沒有拔掉謝先生的氧氣管,也沒有問他為什麼知道仇人是誰,卻不去報仇。謝溯已經戒煙了,他為謝先生守了一天的夜,什麼都沒說,隻是又把文件夾看了一遍。
對於謝溯來說,謝先生是個很不負責任的人。
不管是從哪方麵來說。
他和謝先生之間的距離,從來都沒有拉進過,他們之間隔著一道深不見底的鴻溝,這輩子都沒有辦法跨過去。
謝溯這輩子最不能接受的人,就是謝先生。
他對於自己生理上的父親,沒有任何的,正麵的,美好的情緒,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控製住自己的負麵感情,把自己對對方的感情,控製在漠視這一欄裡。
謝先生在病重之後,就再也沒有清醒過。在謝溯慢慢地磨好了刀,準備自己展開遲到的複仇的時候,謝先生的心跳停止了。
那天是謝溯的生日。
——謝家著火的那一天,其實也是謝溯的生日。
謝先生和謝夫人約好了要回家,要親自為兒子做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
但是他食言了。
於是錯過了一場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