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溫朝說:“記得把頭發吹乾了再睡,不然容易感冒。”
殷染鈺就又“嗯”了一聲,捏著藥膏,
說:“謝謝。”
黎溫朝笑了笑,貪戀地盯著他低垂的眼睫看了幾眼,說:“那我先回去………記得塗藥,不然明天起來,勒住的地方可能會發腫。”
殷染鈺“唔”了一聲,看了看藥膏,又看了看黎溫朝。看著對方有點兒戀戀不舍地回房了。
他們的房間是麵對麵的,殷染鈺看著黎溫朝關上了門,才把自己的門也給拉上了,忍著濃重的疲憊感,把身上有淤青的地方都拿藥膏擦了一遍,然後沒理自己還潮著的頭發,整個人往被子裡一鑽,就睡成了一團實心兒的大棉花糖了。
被子又鬆又軟又蓬的,裹在人身上,隻能感覺到舒服。殷染鈺第二天被黎溫朝叫著起床的時候,還蜷在暖烘烘的被窩裡起不來身,他的後背和床像是長在一起了似的,根本分不開,讓黎溫朝哭笑不得,拿著溫水浸濕的毛巾給他擦了一遍臉,讓少年清醒過來了,才成功地把人從被子裡麵挖出來。
他看著少年迷迷糊糊起不來的樣子,隻感覺心裡又軟又漲,格外滿足。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對方的另一麵。
少年就像是所有正常長大的人一樣,會窩在被子裡,軟綿綿地把自己團得圓滾滾的,又愜意、又可愛。
看得人心臟亂跳,好像整個人都被丟到了蜂蜜罐子裡麵一樣。黎溫朝被虛假的蜜糖弄得頭腦發昏,他伸手揉了揉少年的頭發,幾乎要克製不住親吻對方的念頭了。
但是幸好隻是幾乎。
黎溫朝到底還是忍耐住了這樣的念頭,他溫柔地催著少年去洗漱,把新準備好的衣服給他放到床上,自己規規矩矩地退出門,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了。
“今天晚上不用過來了。”
電話是打給配音演員的,黎溫朝幫少年把晚上的課程給推了。少年昨天才吊了整整一天的威亞,看起來的確是很累了,得讓他多休息一會兒。
殷染鈺的課程表上,幾點到幾點要辦什麼事兒都被黎溫朝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幾位各行各業的精英人士彼此之間都不怎麼熟悉,於是也就不知道對方的授課時間具體是在哪個時間段。
對麵的配音演員忽然接到了黎溫朝的電話,隻覺得這簡直是飛來橫禍,他說話的時候,情緒感染
力是很強的,這會兒在電話裡邊顯得格外焦急憂慮:“我們之前不是已經簽好合同了嗎——請問為什麼要單獨抽我的時間?是我的方法有問題嗎?還是您找到了更合適的配音演員?”
他巴拉巴拉,連珠炮似的,黎溫朝幾乎沒有插嘴的餘地,等到配音演員的十萬個為什麼終於說完了,黎溫朝才溫和地跟他解釋了一句:“是因為阿餘太累了,今天得早點休息。”
配音演員瞬間變啞了。
他本來已經在心裡打好了腹稿,準備給黎溫朝仔仔細細地把配音圈裡大大小小各類人員的黑料都說上一遍,卻沒想到黎溫朝給出的理由和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樣,在卡頓了一下之後,他嘗試著為自己爭取機會:“我可以縮短時間,把課程安排到其他時候!”
黎溫朝十動然拒:“謝謝,阿餘在課程方麵的安排不能隨意變動,之後如果時間足夠,我會讓你補上缺少的課程的。”
對麵的配音演員又糾結、又無力,他迫切地想看到少年抬起眼看他的場景,但是一旦根據黎溫朝的說法,聯想到對方疲憊乏累的樣子,想要繼續爭取的想法就被動搖了。
他腦子裡有兩個小人在瘋狂掐架,一個長著白色小翅膀,一個握著惡魔三角叉。
小翅膀不忍心地勸解三角叉,說:“算了吧,他都這麼累了………”
三角叉翹著三角小尾巴,不聽:“我想看見他!”
小翅膀說:“這麼多課程,估計他也吃不消,推到之後也正常………”
三角叉:“我想見他!”
小翅膀:“之後會把授課時間補上的………”
三角叉:“我要見他。”
小翅膀:“………………”
小翅膀:“我也想。”
三角叉打敗了小翅膀,配音演員欲言又止,最後卻還是垂著頭,喪裡喪氣地說:“………好的,我明白了。麻煩您了黎先生。”
黎先生在另一頭說了一聲沒關係,然後乾淨利落地掛斷了他的電話。
配音演員掛斷電話就哀嚎了一聲,把自己“啪”的一下摔到了沙發裡。
少年平靜的眼睛在他的腦海中徘徊、打轉,無法驅散,他的麵容在記憶中無比朦朧,又無比清晰,人類無法想象的驚人魅力降臨在人世
間,然後把魅力化身的世界珍寶銘刻在每一個見過他的人的心臟裡。
黎溫朝在掛斷電話十分鐘之後,還是沒辦法從鬱鬱的情緒裡脫離出來,他本身的閱曆不少,眼力也強,為少年挑選老師的時候,找來的幾乎都是本身很有靈性潛力,造詣不俗,在業界也算得上大師的人物。
這些人本身也是非常難得的天才,能力資質都很有看頭。現在拍攝的時間不能繼續延遲,拍戲也不用涉及其他更深的東西,如果把業界最資深的,那些隸屬於藝術家範疇的金字塔頂端請過來,估計拍攝就可以無限延期了。
處於種種考慮,他在為少年請老師的時候,找來的幾乎都是隸屬青年範疇的年輕人,這些人在儘心儘力教導少年的同時,也免不了會對他產生其他的情緒。
這讓黎溫朝免不了感到氣悶,但是這又是無法避免的問題。
有誰能拒絕他?
沒有人。
就光是黎溫朝自己,也經常能碰到被人一見鐘情這種事情,更不用說少年了,隻要他瞥過眼睛,朝著某個人投過視線,就能讓對方轟轟烈烈地沉淪下去。
沒有人能從他安靜的眼睛裡逃脫。
這個世界上,有誰可以在看見他之後還不愛他?
時間慢慢地走,拉成絲兒一樣,變得細而長。
殷染鈺又花了一個多月,慢慢地把自己龐大的私教團隊投喂過來的知識都吃透了,然後在中後期被黎溫朝占掉大半部分時間,每天和他一起揣摩人物、念劇本。
《問道》實在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劇本,殷染鈺前前後後起碼把它翻了幾十遍,就算看了很多次,也依舊覺得很有味道。
他手上的劇本裡邊,還有費老和編劇仔仔細細寫下來的人物小傳,這對於他理解人物、理解劇本很有幫助,不過在殷染鈺翻著後麵的小傳看第八遍的時候,黎溫朝就拿過書,整整齊齊地把小傳撕走了。
殷染鈺看著他把一疊白花花的紙撕成雪花似的小片片,沉默是金:“………………”
黎溫朝把雪花掃到垃圾桶裡,他說:“彆老看這些,被劇本框住,可不是好事情。”
殷染鈺看了看自己薄了將近三分之二的劇本,又看了看垃圾桶裡的一層雪花,感覺到了
十二萬分的窒息感。
劇本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導演和編劇打磨出來的文字故事。殷染鈺還覺著自己還不夠貼近導演和編劇的想法呢,沒想到黎溫朝已經開始不滿意他要被劇本給框牢了。
殷染鈺不說話,黎溫朝也不慌,他伸出手想要擼一把少年的頭毛,沒擼到,被躲開了。
他停頓了一下,心裡控製不住地溢出酸澀失落的情緒,但是表麵上卻還是平和冷靜的模樣。
“一直看這些東西不好。”黎溫朝試著給少年解釋,他說:“劇本也隻是一個片麵的故事,兩個小時而已,導演和編劇不可能把所有的東西都展現出來,一部電影可不能隻靠編劇和導演,演員本身也應該有自己的想法。”
他把垃圾桶推到一邊,說:“要是隻照著導演的想法來,演員隻能說是中規中矩,雖然也能勉強說是好演員——但是一輩子也就是這樣了。這種演員,永遠也演不出來自己的東西………我不想你被拘在這個層次裡,能明白嗎,阿餘?”
殷染鈺垂著眼睛不說話,他微微露出了一點思考的神色,黎溫朝也不打擾,隻是耐心地等在一邊,他一直等了近二十分鐘,才看著少年蝴蝶似的眼睫像是雲一樣地顫開:“好的。”
他抿了抿嘴唇,說:“謝謝。”
黎溫朝微微笑了笑,他說:“不用說這個,你自己演戲的時間久了,也就能意識到了。”
他第二天就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兩隻精裝筆記本,連帶著一支不知名的漂亮鋼筆,一起遞給了少年。
殷染鈺沉默了一下,接沒第一時間伸手接,琢磨著黎溫朝是什麼意思。
黎溫朝卻沒吱聲,反而先試著在筆記本上寫了兩個字——嚴餘。
這就算是署名了。
黎溫朝寫完名字,就把筆記本和鋼筆直接推到了少年麵前,鋼筆的墨水是一種很好看的灰藍色,寫出來的字並不顯得過分暗,有一種煙灰色的美感。墨水似乎經過了什麼特殊處理,寫過一個字,裡邊就像是星星點點地掉了一條銀河下去,看起來有一種難以描述的美麗。
“我新找到的本子。”
黎溫朝說:“你也可以試著寫寫小傳,寫你自己看出來的東西就好,這本隨便寫,這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