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西風北風(2 / 2)

十三幺 雲拿月 8570 字 8個月前

他將手伸出,給所有的人看。

仿佛不是自己的手一般,平靜地說:“我的中指,斷了。”

……

警局裡的吵鬨差點變成廝打,陳母剛被兒子喊了一聲“媽”,正是母愛泛濫的時候,在周窈父母趕到的瞬間,就見那位一向很在意形象的陳太太,正揪著一個女人的領子,活像是要掐死她。

待得知事情經過,周窈的父母沉默下來,竟也覺得陳母的行為一點都不過分。

三個混混用來襲擊他們的鐵棍,在揮舞過程中,不知撞上了牆壁還是哪兒,裂開了一條縫隙。就是那道鐵縫,將陳許澤阻擋的右手中指,生生剜去了一大塊肉,露出其中森森直接白骨。連骨頭都碎了片。

他一路將手塞在口袋裡,口袋兜兒翻出來一看,全是血。

陳許澤當場被帶去做傷檢,報告出來後,醫生搖了搖頭。

“來的遲了,骨頭斷了,再接也沒辦法長到和以前完全一樣,傷好了以後,中指算是廢了……”

他是要參加高考的高三生,就在千軍萬馬即將度過獨木橋的這一年,他的中指廢了,這意味著對他高考有多大影響,誰都清楚。

原本他或許會去參加保送學校的麵試,筆試也是其中一部分,如今,能不能成,變成了未知數。

失態一下嚴重,陳母揪著梁母的頭發,少見的歇斯底裡,“你賠啊!你倒是賠啊!我兒子從小就是天才!他隨隨便便就能考全校第一,名校搶著要他,他的中指出問題了,你給我賠啊——”

不等梁母還手,陳母揪起躲在她身後的梁璃的頭發,抬手就是一掌甩在她臉上。梁母正要去阻止,陳母正反兩下,又是兩個響亮耳光,打得梁璃霎時大哭出聲。

陳許澤卻像是個局外人,無比平靜,握著他手腕的周窈眼睛都紅了,他反手輕輕捏了她的手腕一下。對視一眼,周窈一愣,忽然想起什麼,眼裡的潮紅緩緩停住。

那根鐵棒,在他們等待警|察來的路上時,確實是裂了一條鐵縫的。但當時陳許澤兩隻手都沒有哪裡受傷。

周窈記得清清楚楚,他用右手摸了她的臉頰,讓她彆害怕。

周窈愣愣看著陳許澤。

那廂大人吵鬨,陳許澤站著,平靜出聲,“爸,媽。”

這時候兒子的喊聲聽起來脆弱無比,陳家父母那顆慈父慈母心瞬間被激活,眼眶都忍不住紅了。

“在呢在呢,你想說什麼?”

陳父還道:“兒子彆怕啊,爸給你聯係最好的醫生,一定給你好好看看!”

陳許澤對這些並無反應,他的視線淡然掃過被扇紅了臉哭得像個小醜的梁璃。

他說:

“這件事,我不想私聊。”

陳父連連點頭,“好,好!”

“我十八,她也十八。”陳許澤看著梁璃,冷然如冰,“我要她,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

陳家父母稍作反應,馬上明白了兒子的意思。

“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爸明天就去給你找律師,找最好的律師,咱們以前打交道那些律師朋友,都在呢啊,不怕,誰犯事兒誰救承擔,爸一定不會讓那些小人逍遙法外!”

他扭頭等了梁家三人一眼,就差“呸”上一口。

……

陳許澤的右手中指斷了,從此以後,會落下病根,寫字都成問題。這件事在七中的轟動程度,難以想象。原本是紅榜第三的人物,在高考前一年遇上這樣的事,無人不唏噓。

而梁璃有可能進少管所或是被抓,眾人聽聞,心裡隻覺得大快人心。

毀了彆人的人生,就應該受到這種懲罰!

陳許澤沒有什麼變化,照常上課,老師們心疼他,對他多有照顧。江嘉樹對此像是瘋了一樣,要不是迎念攔著,他差點就提著鐵棍衝進梁家。

對此,陳許澤出言阻攔,隻說了一句話:“我沒事。你不信我的能力嗎?”

江嘉樹差點掉淚,他倒是想信,可陳許澤現在寫字都比彆人慢一倍,要是因為這個,害得他沒能考上好的大學,找誰說理去!他明明那麼聰明。

陳許澤勸過,便不再多言,但在江嘉樹走出教室的刹那,他破天荒喊住了對方。

江嘉樹以為他有事,“怎麼了?”

陳許澤隻是凝視了他兩秒,然後說:“謝謝。”

……

偶爾在周家留宿時,周媽媽會燉一些湯給兩個孩子喝。因為陳許澤手指受傷的事,這回分量煮得過多了。

他們在屋裡討論作業的時候,大人都在前頭麻將館照顧生意。兩個孩子單獨待在屋裡,沒人覺得不應該,或許說是,這麼多年以來,早就習慣了。

周窈正解著一道題,陳許澤握著湯勺喝湯,瞥她一眼,“再精簡一步。”

“一樣的。”周窈難得犯懶,“解完我好喝湯,我的湯都涼了。”

陳許澤一聽,放下湯勺,“你喝吧,我來。”

周窈轉頭,正好對上他的視線。兩秒的沉默彌漫開,她沒說話,把手裡的筆遞給他。

陳許澤接過筆——用左手。

他自然而又流暢地,在草稿紙上將那道題完全演算了一遍,比她所用步驟精簡得多。沒有停頓,沒有不習慣,而更重要的是,他左手的字跡,和他右手的字跡……一模一樣。

周窈喝了幾口湯,用紙擦擦嘴,將他解答的步驟擠下,然後撕碎那張有他左手筆跡的紙,字跡在習題冊上解答了一遍。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陳許澤有兩隻手,在意外麵前,比彆人多了一重保障。即使“壞了”右手,到真正上戰場的時候,他仍舊還是那個他。

陳許澤是個天才,大家都知道。

他兩隻手都能寫字,且字跡完全相同,這件事,卻隻有周窈知道。

自己動手,將手指上的肉剜下來,甚至剜碎骨節,這種感覺該有多痛?其他的人,包括為自己行為付出代價的梁璃,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

但陳許澤知道,這種感覺有多痛徹心扉?

——於他而言,那就是在看到周窈手指破損的那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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